白藺看牧哲又出現那種癲狂的狀態了,沒打攪他,蹲下身,觸手已經纏住白藺的小腿,唐蘇好像可以無視時空的界限,從過去觸碰到來自未來的他們,白藺伸手去碰那些觸手,他以為自己會生理排斥,但當觸手群朝他伸出細長的尖須,在他的手心裡蜷成一個一個小卷,蹭著他,白藺意外地湧出滿腔柔情。
這還是那個會撒嬌的唐蘇,看起來很可怕,但其實什麼也沒變。
白藺撥弄著唐蘇的觸鬚,被唐蘇纏住指尖,拉扯著,好像要白藺跟他玩。
舊匡威鞋緩緩走到兩人面前,白藺沒有起身,仍然撥弄著和他玩鬧的觸手群,他開口質問言亦如:「你可以隨便篡改別人的記憶,這段記憶應該是你讓我們看到的。」
言亦如:「你猜的不錯。」
白藺抬起頭,看著言亦如眼瞳里那對鉛玻璃:「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言亦如:「你看到了,唐蘇明明是被霸凌的一方,但因為他是怪物,把那群霸凌的人嚇到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他們就把錯全推在他身上,我覺得這種做法不公平。」
白藺蹙眉:「他們?你說學校麼?」
言亦如:「學校,還有那群霸凌唐蘇的學生家長,他們不清楚唐蘇怎麼把那五個人嚇成那副德性,但認為責任全在唐蘇,家長鬧事鬧了很久,所以唐蘇才會退學,轉校,到你們的島上重新開始生活,雖然他在這裡很快樂,但我不認為他之前遭遇的事情可以輕巧地翻篇。」
白藺暴怒地站起來:「他們是一群殺人犯!換個學生他們早把他溺死了!殺人就應該償命,憑什麼是唐蘇被逼到轉學?」
言亦如:「你和我想的一樣,但我只是一個死去的人,除了改改你們的記憶,強調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對現實改變不了什麼,而且我沒法離開唐蘇太久。」
白藺懷疑:「什麼叫沒法離開唐蘇太久?你和唐蘇到底是什麼關係?」
言亦如踱著步,組織言語:「——字面意思,非要說關係,大概是寄生關係吧,我沉船墜海時,應該說幸運還是不幸?我的屍體掉到唐蘇身上了,他那時就是現在這副樣子,一堆莫名其妙的觸手和軟體物質而已,他可以纏住任何東西消化成他的一部分,有機的,無機的,精神的,物質的,只要他想,他可以吃掉這顆星球,但他沒有選擇吃掉我,可能是對我的屍體好奇吧,他到底為什麼沒有讓我變成他的養分,我並不清楚具體原因,總之他既沒有吃掉我,也沒有放任我的屍體腐爛,他幫我護理遺體,也修補好我身上穿的衣服,不讓海魚吃我的眼睛,他這麼幹了好幾年,而我也漸漸因為他這些意義不明的行為,用另一種方式『活』了過來。」
白藺:「……」
言亦如輕笑:「你現在可以理解我為什麼會堅持不懈地出現在他身邊了麼?我就像他身上的一顆藤壺,因為他才能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地行走,偶爾可以狡猾地利用他的力量遠行幾天,也會為他修改修改別人的記憶,讓那些人不要這麼排斥他。」
言亦如給了白藺和牧哲一點兒消化的時間。
總結:「我是屬於唐蘇的東西,你們對我敵意很大,所以我覺得應該找個時間解開誤會,我不是你們認為的那種居心叵測的厲鬼,嚴謹來說,我不可能傷害唐蘇,沒有唐蘇,我也不復存在。」
白藺沉聲:「你給我們看他在南淵一中被霸凌的記憶,到底想讓我們做什麼?」
牧哲:「要我們幫唐蘇翻盤麼?」
言亦如點頭:「對,南淵一中的學生全部很排斥唐蘇,甚至全班全年級都拿排擠唐蘇當成一種群體習慣,這種背景條件,我就算能改改他們的記憶也沒什麼用,他們還是會重新厭惡他,拿排擠他當遊戲,就算拿出證據,他們也不會選擇幫助唐蘇,我想九成的人會怕惹上麻煩視而不見。」
白藺聽到唐蘇過去遭遇過比在琅環中學更悲慘更嚴重的霸凌,簡直比自己被霸凌更難受,他攥著拳頭,可不知道要砸到誰身上。
言亦如:「琅環中學是唐蘇第一次成功融入人類社會的地方,這麼說你們可能會覺得很浮誇,但事實就是這樣,他更早以前被人當成妖怪喊打喊殺,也被人當成神仙過,拿他建立了一群斂財的宗教——」
白藺忍不住對著牧哲頗為諷刺地瞄了一眼。
「——再後來唐蘇被美國一個叫莉莉馬戲團的老闆買走,他把他關在水箱裡賣門票斂財,看唐蘇一次要花50美元,唐蘇一天賺的錢比馬戲團的表演門票收入還多出兩倍,他就這麼乖乖讓那個老闆在水箱裡關了五年,在一個雨夜獨自離開了,從紐約港鑽進大西洋,在海底大概又沉睡了十年左右,因為懷戀馬戲團那些跟他說過話的演員,唐蘇很想弄懂他們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沒睡太久就醒過來,興致勃勃地從南淵市海港上了岸,用一個兩歲小童的樣子,成功引起南淵市市民的同情心,這回他很幸運地被政.府送進福利院,又被他現在的養父母選中,得到了一個家庭,和一次受教育的機會。」
白藺現在明白了為什麼唐蘇對學習較真得厲害,他想弄懂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