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亦如醞釀用詞,慎重地告訴唐蘇:「我是改掉一點,一點細節而已,比如你在操場傷害那個男孩,我把你重複說的話從他們記憶里抹去了,也比如你對第一天坐在你旁邊的同桌報出他的家庭住址,提議要跟他一起上學放學,這些都被我從他們記憶里刪掉了。」
唐蘇:「……我這樣做不對麼?」
言亦如:「你讓他們害怕,唐蘇,你生氣會反覆重複一個短句子,讓他們覺得你像恐怖片裡的角色,也沒有人會對第一天認識的人報出他們的住址,他們覺得你像個變態跟蹤狂。」
唐蘇只有零星一點開竅,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他越努力去改變被孤立的現狀,越主動越熱情,越是沒人喜歡他。
唐蘇:「我感受不到你說的『剛剛好』在哪裡,所以你改掉了他們的記憶?強行讓他們接受我?」
言亦如:「沒有人可以強行讓別人接受什麼,改掉記憶,討厭的還是會討厭,喜歡的還是會喜歡,你喜歡吃什麼討厭吃什麼,都是嘗到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對麼?所以我只是改掉一點細枝末節,讓他們有主動接近你的勇氣,他們只有願意接近你,才會發現你其實並不討人厭,相反——」
言亦如彎起嘴角:「很可愛。我試著讓他們當主動吃螃蟹的人,但螃蟹本身就是好吃的,這才是重點。」
唐蘇認真地思索著。
「原來是這樣麼?」
唐蘇撐住下巴,看向窗外,在那顆高聳的池杉上重新找到三隻蹦跳的戴勝鳥。
「那你的騙局能維持多久呢?」
言亦如聳肩:「誰知道。」
唐蘇憂慮地:「所以他們的記憶遲早會恢復原樣對麼?那時他們就會發現你是多餘的,也會繼續討厭我。」
言亦如:「我本來就是多餘的人,沒有人會一直記得一個死人,但你不同,別擔心。」
「為什麼?」
「因為——人一旦發現某樣東西可愛,就不會再改變自己的想法了。」
「哦?」
唐蘇有點擔心起言亦如:「你確定他們的記憶不會自己修復過來?就像他們生病會發燒,用高溫殺死身體那些有害病毒,如果他們自己修正了記憶,提前發現你是多餘的,你要怎麼辦呢?」
言亦如輕快地:「怎麼辦呢?」
*
牧哲和白藺放學約在鎮中心噴泉廣場一家私人咖啡館。
牧哲點了美式,白藺不愛喝這玩意,勉強要了杯抹茶,兩個盛著一黑一綠兩種液體的杯子放在他們面前,誰也沒動一口。
他們當然不可能是約來喝東西的。
白藺一手搭在桌面,盯著對面的牧哲,牧哲臉色沉鬱,垂眸瞧杯中的方形冰塊載浮載沉。
咖啡機運行的噪音、客人的聊天聲,像隔著一層紗霧,擋在他們緊繃到疼痛的神經之外。
白藺:「所以,你也覺得你的記憶出問題了?」
牧哲「嗯」一聲。
半晌,抬眸看向白藺,他眼眶有些發紅:
「我覺得我們班多了一個人。」
第22章 怪異37路
昨晚他們一起送唐蘇回家, 遭遇一群野貓糾纏,有驚無險到達b-12棟,按響門鈴, 唐蘇的父母打開門,神色焦急,唐訟知扶著唐蘇踏進門, 孟煙有意擋住白藺和牧哲探究的視線, 想拉兩個男孩進客廳吃點什麼, 感謝他們主動送生病的唐蘇回家。
唐蘇已經被唐訟知飛快抱上二樓, 牧哲白藺都早熟機敏,知道孟煙想把他們的注意力從唐蘇身上移走,沒有多留, 把孟煙硬塞的進口巧克力都揣到兜里, 雙雙打道回府。
白藺:「那之後什麼也沒發生吧?」
牧哲:「嗯。」
白藺攪了攪他的綠拿鐵,明明清雅的抹茶色,在他神經過敏的眼裡像個藏在杯子裡的綠色漩渦,渴望卷進什麼東西進去。
白藺覺得他們早已經被卷進一種失控的連鎖反應里, 異常每天都在發生,之前尚且是隱秘而耐人尋味的, 那麼幽靈船的登陸, 就將這種潛入琅環鎮的異常徹底暴露在所有人眼裡, 就像日積月累的病變惡化成一顆腫瘤, 等它出現的時候, 人們已經束手無策。
這輛載著局中人的列車正頭也不回地疾奔著, 越來越多不知情的乘客走進車廂, 跟著脫軌的列車疾馳向瘋狂, 白藺不知道它到底要撞上什麼才肯停止?
白藺:「到底誰是多出來的那個, 你有頭緒麼?」
白藺神情語氣冷靜得有些怪異。
他似乎知道牧哲會說出誰的名字。
牧哲:「言亦如。」
白藺冷笑。
落地窗外完全被黃昏籠罩,光線爛掉了,他們望著海天相接處熟爛的赤褐色,夕陽像即將破殼的卵,有什麼巨物要從那裡面孵化出來。
牧哲望著半壞的太陽,呢喃著:「逢魔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