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不能來,可術法一事,一直都很上心。
時暮指尖微動,多寶架的最高處悠悠飛下一個木作的匣子。
掌心生出鯉書,他驅使著這尾鯉托住了木匣,往九重天飛去。
送時暮禮物的人很多,而他回的禮卻很少,人們通常想要的是上神燭陰的一份人情。
因此除了愛薅羊毛的宣珩外,這座樓閣的奇珍異寶,直到這一日,才特地開始出現在某一人的面前。
時暮想起木匣中的「物件」,陷入了短暫的思索——
她應該,會喜歡的吧?
第260章 落花時節(13)
這樣猶疑的情緒很少出現在時暮身上。
漫長的年歲里,上古戰場是時暮性情的分水嶺。
戰爭未落幕前,他以暴烈寡言而聞名八荒。
待到邕巳被他封印,又有兩萬年光陰走過。從赤水甦醒後,他便成了鐘山里那個淡靜從容的尊神。
輩分太高,有時也並不是一件好事。
譬如此刻,時暮將這份禮物歸成了「長輩」「老師」的關心,而昨夜裡狼狽的情動,便當做意外,摁了下來。
時暮下意識地扶額,後知後覺自己的角早在化形時就收了進去。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了他的身上。
昨夜裡的熱意仿佛又重新遊走,青年身軀一僵。
「養了五千年,也沒養好那道暗傷麼?」
燭陰上神望向遠處的山雪,心念微動。
剎那間轟然巨響,皚皚的銀甲崩塌,驚起無數飛鳥。
——似乎,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面前忽然出現一張大臉。
「你竟在這兒,真讓本星君好找。」
宣珩笑得比路邊的野葵花還燦爛,一張清俊的面孔里透露著——貪婪。
「哎呀,這不是賁聞山的蒼玉作的筆洗麼?」
「鳴蛇的翅膀?」宣珩將蒼玉筆洗扒拉了下來,對著一道長羽嘖嘖稱奇,「這個毛毛很適合做筆毫,我從前在人間時,當過一段時間的書肆掌柜,恰好會點制筆的手藝。」
「女媧在上,竟讓我尋到了建木的枝幹,建木不是兩萬年前便被雷劈死了嗎?」
他將一段有著奇異光澤的長木捧到了時暮面前,殷殷道:「做筆桿子正好。」
宣珩宛如老鼠進了糧倉,看到藻井上鑲著的碩大龍珠,感覺自己的賊心越發膨脹。
「到時候,我一支。」宣珩朗聲宣布。
時暮睨他一眼。
「三殿下兩支——她是讀書人嘛,耗筆頭。」
時暮只教朝笙術法,倒從未見她寫過字。
他不由得露出笑來:「左邊柜子的第三格有鹿蜀的赤尾,或許更適合作筆毫。」
宣珩飛撲過去。
一刻鐘後,滿載而歸的宣珩戀戀不捨,放下了一卷上古時期的天書。
正所謂盜亦有道——
不對。
正所謂見好就收。
總之羊毛,不能一次薅完。
司命星君非但很懂人間風月,人情世故亦精準拿捏。
時暮看著他袖袍里都塞得鼓鼓囊囊,艱難拖著自己的身軀前行,幾欲無言——
說來,他與宣珩的友情,還得追溯到一萬多年前。
彼時的宣珩是人間豫州的農夫,而他暗傷多年,遂封了記憶去凡間散心。
寒冬里,化作小蛇的他被農夫宣珩救起。
——然後宣珩被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