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六合的聲音破得像是殘舊的風箱,失焦的瞳孔空洞地望向頭頂燦爛的春日。
這是農耕的好時節,但他的麥田已被狄人燒成焦土。
不重要了,因為他再也看不到,看不到青青的麥苗蓬勃向上,看不到暮色里裊裊的炊煙,看不到放學的孩童跑過他身前。
張小竹胡亂抹著臉上的濕熱,卻發現怎麼也抹不乾淨——那是李六合的血,是她懵懂的眼淚。
有人嗚咽著,低聲唱起邊關的民歌。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歌聲越來越大,哀極痛極,金吾衛列陣,握緊了手中的長槍。
九巍山里,一群錦帽貂裘的年輕男子驅馬向前,形成了圍合之勢。在逐漸縮小的包圍圈中,一頭年幼的鹿四處亂撞,卻發現往哪都跑不出去。
「角還沒長齊,是頭雄鹿。」有人出聲笑道,聲音驕矜隨意,他們知道他們會獵得這頭鹿。
「噯,沒長大的鹿,鹿血一樣也有那般功效嗎?」
這群人鬨笑起來。
「這樣慢悠悠,不知何時能射中它。」一個年輕男子接過話,動作漫不經心。他搭弓,對著那頭小鹿胡亂比了比位置,而後射出一箭。
小鹿打了個哆嗦,四蹄都發著抖。它如往常一樣出來吃些鮮嫩的春草,不知為何今日遇到了這樣可怕的事情。
男子的箭矢只堪堪擦過它的尾巴,帶出一點血來。
人群又笑了起來:「換我了,換我了,賀三郎,你這準頭不行。」
他們只是在享受著這頭幼鹿的恐懼罷了。
忽而林中響聲翕動,樹葉沙沙作響,繼而聲音越發劇烈。他們身下的馬匹躁動起來,似乎連大地都開始輕輕的顫抖。
小鹿終於找到了機會,慌張地尋了個空隙跑走了。
有人想去追,被另一個人攔住了。
「我們後頭不對勁。」
那人聞言,將信將疑地扭頭看去,然後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景象——
林中奔逃出獸群,許多他們需要尋覓才見得到的野獸蜂擁而去,向九巍山另一側的谷地跑去。
它們似乎毫不懼人,一股腦地朝前跑來。
在獸群的身後,白煙翻滾,而林後,已有沖天的火光在劇烈的爆炸聲中升騰而起。
那是——湯泉宮!
身下的馬匹越發焦躁,這群剛剛還遊刃有餘的年輕郎君此時俱都一臉恐慌。
「跑!」他們慌了手腳,驅馬四散而去,趨利避害的野獸們比他們更懂得逃命,像流水一樣沖開了他們。
他們有的從馬背上墜落,有的已經控制不住馬匹,被迫隨著馬一同毫無目的地逃去。
絢爛從容的春日轉瞬即逝,而大火接天,肆虐而來。
……
後世的史官,把由一個馬奴所開創的大燕朝稱之為蒼炎王朝,因為這個王朝在某種意義上因大火而起。
但究竟是起於建昭十八年永安侯府的大火,還是次年春獵,湯泉宮下流民燒起的大火,一直眾說紛紜。
最後,歷宣燕兩朝的帝師張筠蓋棺定論——燕朝開國皇帝燕昭烈帝池暮的一生之轉,始於建昭十八年的大火。
但宣朝之亂的正式開始,則始於春獵時湯泉宮上空的白焰。=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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