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醫院的體檢單也說了,你早年流產太多次,壓根就懷不上孩子了。」
「我媽也跟我說過,你只有一個兒子,但是早就夭折了,丈夫也因此拋棄了你。」
「還有……還有……」
林依瀾將全部的證據都說出來。
這些證據都在幫助她否認一個不可能的事實。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女兒,我和你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對不對?」
齊阿姨怔然地看著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林依瀾皺著眉頭,不安地追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我的女兒。」
齊阿姨用粗糙的手背,胡亂抹著臉上的眼淚。
她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又因為頂下林依瀾的故意殺人未遂罪,很可能是出不了這個監獄。
以她對林依瀾的了解,大概這也是她們的最後一面了。
鬼使神差的,齊阿姨顫抖著說道:「我、我不止一個兒子,其實我還生了五個女兒。」
「前面兩個養不起,就被溺死了,還有兩個被賣出去,我至今找不到她們。」
「最後的小女兒,我實在不忍心,就將她送給村里隔壁的一家人,也算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吧。」
「後來,她的老公在城裡打工,沒過兩年,我的女兒被接去了城裡,說是帶她享福。」
「但是等我找到她的時候,我才知道,她老公早就沾上了毒癮,他把我女兒鎖在屋子裡,逼她接客賺錢。」
林依瀾的瞳孔驟縮。
她像是猜到了什麼恐怖的真相,立刻制止道:「你閉嘴,我不想聽這些!」
然而,齊阿姨確定自己時日無多。
這個藏在心裡二十多年的秘密,她再也藏不下去了。
「我帶著她逃出去的時候,她已經懷了孩子,但不知道是誰的。」
「我和她躲在醫院裡,但她的身體損傷太嚴重,我又沒有什麼錢,我救不了她。」
「她死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旁邊就躺著剛出生的你。」
林依瀾猛地站起來,兇狠地拍打著玻璃窗。
她神色猙獰地威脅道:「你閉嘴!你閉嘴!那不可能是我!我的媽媽不可能是……不可能是……」
齊阿姨不為所動,完全沉浸在過往的傷痛里。
她繼續講述道:「那個時候,夫人剛好也生了一個女兒。」
「林家太有錢了,那個女嬰會擁有怎樣的未來,這不是我這種人能想像得出來的。」
「我望著那個孩子,又想到了你的人生。」
「我不想讓你再重複我和你媽媽的悲劇,我想儘可能地給你一個好的生活。」
「所以,我趁著醫院護士給你們清潔的時候,悄悄調換了你們腳上的牌子,又先抱走了夫人的親生女兒,終於讓當時的那個保姆將你抱進了林家。」
「我本來是養了那孩子一段時間,可看著她的眉眼和夫人越來越像,我就越來越害怕。」
「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將她賣給了我同鄉的一個人販。」
「我想著,看在同鄉的名義上,這孩子應該也能好過一點,也算是我對她的補償。」
齊阿姨斷斷續續地講述著這些血淋淋的過程。
後面的話,無非就是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孫女,在條件優越的林家是如何幸福長大的。
這個孩子不用再面對著偏遠村莊的窮山惡水。
不用再面對著那些封建男女的指責,罵她是個女娃,是個賠錢貨。
也不用再像她的媽媽和外婆一樣,不滿十六歲就被迫嫁人生子,一輩子都不得自由。
如果說這二十五年的時間裡,林依瀾享受的是葉小時的優越生活。
那麼葉小時所遭遇的,就是林依瀾原本的命運。
天與地的鴻溝。
兩個截然不同的命運。
不是因為保姆的粗心大意,也不是因為天意弄人。
僅僅是因為,齊阿姨更心疼自己的親人。
林依瀾低垂著頭。
她從最開始的憤怒、歇斯底里,到現在的沉默,絕望。
仿佛被抽走了最後一根稻草。
她逐漸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裡。
驀地,她抬起頭,神色中帶著極盡的冷漠與厭惡。
「我曾經設想過,我真正的親人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們可以是平庸的,甚至是貧窮的。」
「但如果我的親人是像你這樣的,那我絕對不會接受。」
林依瀾死死地盯著齊阿姨,沉聲道。
「我寧願,他們都死了。」
齊阿姨的臉頰抽搐,哀戚地凝視著自己疼愛了二十多年的孩子。
她聽懂了林依瀾的暗示。
她的嘴唇囁喏,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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