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笑道:「今兒祭玉帝,又在年關,能來的都來了。」
一名僧人向老太君行來,一番寒暄,領著他們去了另一處殿宇,殿內清幽,進出皆是華衣貴人,外界的嘈雜都被隔絕了。
孟躍跪在佛像前,抬頭看了一眼塑金身的神佛,緩緩闔上眼。
小郎君晃著老太君的手,嚷嚷:「祖母求了什麼?」
「你這皮猴子,說出來就不靈了。」
祖孫們說笑著,孟躍感覺一道目光,回望過去,麵皮白淨的小郎君頓時紅了面,約摸十三四歲,雌雄莫辨的年紀,可惜孟躍就是女扮男裝的老手,一眼識破對方偽裝。
孟躍道:「老太君,晚輩再去其他殿裡瞧瞧。」
「去罷。」
孟躍離了殿,並未往前殿去,而是一路避著人轉悠,忽然發現後殿有衛兵把守。
她心頭一驚,立刻匿了身。
難怪四下安靜,原是真有位大貴人。
能讓朝廷夫人低頭的,恐怕只有皇室宗親了。從前在宮裡,孟躍並未聽聞哪一位信佛。
除非……
孟躍垂下眼,臘月十五是個講究日子,祭玉帝,祈風調雨順,民生富足。
早上時還紛飛的雪花散了,頭頂青天,好似真的天神垂憐。
儘管孟躍認為是萬福寺香客太多,香火太盛,廟中熱意蒸騰,雪花來不及落下就散了。
但貴人們只要覺得是個好預兆就成,有時真相併不重要。
孟躍悄悄退下,並不如何在意,太后離她太遠,她們此生都不會有交集。
然而孟躍沒想到,次日朝會黔中急報,天降大雪,數千百姓流離失所。
而此刻,皇后正迎太后進宮。
太子臨危受命,帶人急赴黔中。
京中流言四起,道太后禮佛不誠,貪戀人間富貴,甫一回宮,天降災禍。
承元帝勃然大怒,命四皇子八皇子徹查此事。
皇后思索著,如何開解太后,卻被攔在長寧宮外,連太后的面兒都沒見著,其他皇子公主更甚。
唯有大公主陪在太后左右,疏解太后心事。
長寧宮殿內,大公主在金銅鑄的釋迦牟尼佛佛像前甩滅燃香,舉香恭恭敬敬拜三拜,雙手插入香爐中,這才轉身朝外殿去,在太后下首站定,她身上還帶著沉鬱凝神的檀香,溫聲細語:「皇祖母不必憂慮,此事一瞧,便是拙劣的離間計。皇上才不會信這些髒話。您早些日子就回了京,只是念著臘月十五祭玉帝,才在萬福寺停留,心意之誠,感動上天。整個京城都在下雪,唯有萬福寺上空一片朗朗。」
「皇祖母,您和聖上聖明多謀,千萬莫著了小人道,叫小人歡喜了。」
太后嘆道:「人言可畏。」
她向大公主招手,叫人坐到身邊,攬住大孫女,大公主乖巧依偎她懷裡,「方才永福上香,本來念著近日事,焦灼憤懣,但漸漸地心緒十分平和,這沒來由,無聲無息。於是永福想,應是佛祖坐鎮長寧宮的緣故。」
大公主仰起臉,她僅描了眉,抹了一點滋潤口脂,眼神清澈,不似婦人,反而透出幾分小女兒的天真:「皇祖母是天底下最尊貴最仁善的女人,佛祖必然庇護您。」
太后笑著拍拍大公主的肩,「你這孩子還是這麼貼心,當初你來與哀家禮佛,哀家還想著你受不住靜默,很快就會離去,沒想到你倒是心靜,還將你母妃也接了來。」
大公主坦誠告知接賢妃出宮的緣由,叫太后更心疼她。
大公主道:「因為在皇祖母身邊安心。」
她直起身,握著太后的手,眼眶微紅,強忍著哽咽道:「我知我性子不討喜,普天之下除了皇祖母,永福再也尋不出第二個歸宿了。永福日日夜夜期盼著,盼著皇祖母好,盼著皇祖母長命百歲,恨不得拿自己的命來…」
太后按住她的嘴,「又說胡話了。」
「皇祖母…」
冬日的冷冽寒風裡,祖孫倆相擁取暖。
大公主母女待在長寧宮不出,陪著太后。
「那丫頭倒是會鑽營。」梅妃手上用力,原本成型的梅花,頓時被攔腰剪斷。
嬤嬤揮退左右,接過梅妃的剪子,「娘娘息怒。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若大皇子尚在,娘娘或許要提防大公主一二,但大皇子沒了,大公主一個婦人,又能做什麼。」
「她這般汲汲營營,做小伏低,不外乎是求一分庇護,娘娘與她較真,反落了下乘。」
梅妃心氣兒平復,她眼眸一轉,面如雪地紅梅綻放,紅唇微勾:「本宮著什麼急,七公主死了心上人都不急,咱們去做什麼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