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時太小了,記不住家,記不住回家的路,只記得阿爹阿娘歡喜的拿著她們的賣身錢。
後來她被人牙子帶到京城治下的一個村子,賣給一宋姓村戶做童養媳。
宋家是釀酒的,人還算和氣,她過了幾年平穩日子,可惜她十三歲那年,酒鬼鬧事燒了宋家,宋家人全沒了,而她外出采青梅躲過一劫,但之後她也被趕出村子。
她一路乞討到京城,去酒莊做活,那時年紀小吃了大苦頭,後來想回頭已是覆水難收,沉船難行了。
孟躍聽著,輕柔的拍著她的背,不多時酒娘子陷入夢鄉。
孟躍看著她的睡顏,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話本,書生幾句甜言蜜語,隨口的誓言,花魁娘子就贈書生金銀物,盼書生娶她。人道花魁娘子一心情愛,才萬劫不復。
但細細一琢磨,花魁娘子未必是情愛至上,她深陷泥淖,書生是一條看不清未來的生路。雖知希望渺茫,還是想賭一賭。
否則隨著花魁娘子年長色衰,只能去接更多的客人,最後悽慘死去。
酒娘子知道孟躍是女子,雙方也非契若金蘭,但孟躍讓酒娘子感到安寧,她就想跟孟躍走。
那日之後,宋寡婦酒肆閉門不開,有人打聽,才知酒肆賣了,酒娘子不知所蹤。
「她真跟那個小白臉跑了?」過往的酒客怒火中燒,「她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歲,都能當小白臉的娘了,小心被小白臉騙光錢,橫死街頭,呸。」
然而這種小插曲,很快淹沒在京城的浪花下。
而隨著日炎愈盛,十六皇子過了十五歲生辰,出宮建府了。
第35章
秋日的太陽威力不減,火球一早撥開雲霧爬上高空,日炎照耀大地,金閃閃,酷烈烈。
遠目看去,長街上行人攤鋪猶似活在水中,盪起一圈圈波紋。飛檐之上,猶似哪個搗蛋孩子往上抹了一層厚厚豬油,在日光下化開,融了一層膩膩的光。
這樣的天兒,多瞧上一眼都跟著熱了。
貴人們於涼室清幽,富紳歇家不出,街上來往者多白丁。於是大部分鋪子的營生就淡了。
然而麥坊卻是例外,各家小廝丫鬟進進出出。無他,京中未有第二家蛋糕。
且麥坊非一成不變,入夏後在蛋糕上添了時令果子,又抹了一層酥,不但造型精美,也更美味。
從前有人嫌酥膩,嫌蛋糕寡淡,如今二者結合,妙不可言,令人愛不釋手。
那么小小三角形的一塊抹了酥的蛋糕,叫價六十六文,仍供不應求。
一整個水果酥蛋糕,單子更是排到大半個月後,可謂日進斗金。
麥坊生意愈紅火,眼饞者更甚。
長街巷口陰影下,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駐留許久。穆延放下車簾,看了一眼身邊的如蘭郎君,試探道:「殿下,您想去尋孟姑娘?」
穆延心中小人跪伏捶地:求求殿下,那種事情千萬不要啊…
穆延屏住呼吸,只覺每一息都格外漫長,良久,十六皇子垂下眼:「沒有。」
穆延鬆了口氣,額頭浸出細汗,他抬手擦擦,還不忘吹捧十六皇子:「殿下英明。」
穆延問:「殿下要不要嘗嘗蛋糕,我去買。」
話落他就想給自己一嘴巴子,多什麼嘴,快走啊。
十六皇子含笑:「金桃酥的。」
穆延點點頭,他甫一下車,熱意如浪層層砸來,方才擦過的額頭又浸出汗。
他大步向麥坊去,十六皇子看著穆延的背影,神情淡淡。忽而,十六皇子目光頓了頓,麥坊外的人群中,幾名男子互相張望,不似尋常客人。
麥坊上至官家富紳,下至鄉間農戶的生意都做,客似雲來,縱只是一個點心鋪子,也夠動人心了。
她是否壓得住?
十六皇子眉間籠了愁緒,半晌,穆延吭哧吭哧提著蛋糕回來,他忙不迭上車,車內涼意清爽,他忍不住喟嘆一聲。
穆延把蛋糕放檀木小桌上,用袖子擦擦臉,「殿下,麥坊的掌柜怪周全的,你瞧他給我的草編筐子裡還放了冰塊,這樣蛋糕上的酥就不會融化太快。」他一邊說話,一邊把蛋糕拿出來,奉上木叉子。
十六皇子將方才所見告訴穆延,穆延也提起了心,「那怎麼辦?不若報官。」
十六皇子給否了,「事情鬧大了,她在京中待不下去。」
如今孟躍在他眼皮子底下,十六皇子還能看顧著,若孟躍跑的天遠地遠,他連對方是否平安都不知曉。
穆延也想著法子,他心頭惦記著事,跟燒了火爐子似的,車內兩個冰盆都降不了熱。白皙的麵皮上,汗珠滾滾落,他也顧不得尋摸帕子,只用袖子胡亂擦著。
「你去找她,告訴她,我手裡有幾個得用的人給她。」十六皇子聲音輕輕的,絲絲細雨濛濛般澆在穆延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