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洛見此情形,心中忽然冒出一個不祥的猜測,腦中嗡地一聲響,幾乎要站立不住。
智明掩面哭了許久,終於斷斷續續道:「你們要找的那封聖旨,就在昨夜,被我,被我燒掉了。」
「什麼?」林洛洛和智覺都不禁連退幾步,難以置信。
「前年臘月的一天夜裡,我讀經讀到深夜,遇到一個問題十分不解,便出門想去請教師姐,走到後院時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穿著梁朝士兵的服飾,渾身是血,奄奄一息,我當時嚇得魂飛魄散,只以為是來抓我的,轉身就想跑,那人看到了我,嘶啞著聲音喊我救命,出家人慈悲為懷,我不能見死不救,於是我壯著膽子走了過去,那人從懷中拿出一卷黃布包著的捲軸遞給我,口裡說道『交給……』,阿彌陀佛,他沒來得及說出交給誰就死了,我拿起那個捲軸,打開來看,發現是一封聖旨,連忙收了起來,此事與朝廷有關,我不敢聲張驚動寺里的人,一個人將他從後院拖出去,草草掩埋了。」
「後來我們都知道林家出事了,我知道這封聖旨有些蹊蹺,但我不知道寺里誰是林家的人,就只好將聖旨收著,直到昨天有一個人找到了我,告訴了我許多事情,我猜到聖旨或許跟……」
「或許跟榮王殿下有關。」林洛洛接下她的話頭,冷冷道。
智明跪在地上渾身一戰,又哭了起來,「是的,這兩年他沒有回京,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我若是早知道……」
「你若是早知道,你就早點燒掉那封聖旨了,是嗎?」
林洛洛的語氣冷若冰霜,她內心的憤怒已經無法言喻,她無論如何想不到,那封聖旨其實就在她身邊,她更沒想到的是,這麼多人苦心找了這麼久的聖旨,就這樣被智明一把火燒掉了。
「不,」智明抬起頭來看著她,哭著搖頭,「不,我若是早知道,我一定不會讓他做出此等事來,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錯。」
林洛洛下意識往腰間去拔劍卻拔了個空,不由在空中狠狠揮了一掌,轉身推門跑了出去。
*
林洛洛一個人在寺里胡亂走著,心中煩悶異常,恨不能馬上找人打一架。春夜無月,稀鬆幾點星光從烏雲中漏將出來,寺外松濤陣陣,山谷風聲如咽,她攀上一顆桂花樹,獨自在樹冠中坐著。
她從來沒有這麼沮喪過,想到趙安柏和林飛要是知道那封聖旨就這樣被燒掉了,心裡不知要如何發狂。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沖回禪房一刀殺了智明。
她想問,為何你兒子可以殺了林家全家,我卻殺不得你?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那麼一瞬。
她當然可以殺了智明,可是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與那些殺害林家滿門的劊子手又有何異?
夜越來越深,寺外巡邏的侍衛繞著整座寺走過一圈又一圈。林洛洛長嘆一口氣,終於跳下桂花樹,往智覺房中走去。
走出沒幾步,不遠處傳來人聲喧鬧,方才智明的院子裡已經被火把照得通明,林洛洛心中一驚,連忙快步趕了過去。
院子裡圍著的都是靜照寺的弟子,眾人全都垂著頭念經,不時有幾個人小聲抽噎著。
林洛洛推開幾個人,從人群里鑽了過去,只見智覺跪在智明屋子門口低頭誦經,方丈慈靜大師站在門口,惠靜大師則從屋內走了出來。透過一些空隙往屋內看去,林洛洛發現智明盤膝坐在長榻上,雙手合十,頭垂到胸前,一動也不動。
她腦中「嗡」地一聲作響,走了過去。
「師父,出什麼事了?」
慈靜雙掌合十,朝她一揖,「阿彌陀佛,驚擾施主了,弊寺弟子智明,功德圓滿,已於方才身登極樂。」
林洛洛驚得連連後退,智覺站起身來,對方丈合十道:「方丈,弟子送這位施主回房休息吧。」
慈靜點點頭,智覺帶著林洛洛走出了智明的院子。
「姑母,她怎麼會突然死了?」
智覺念一聲佛號,回道:「智明她,似乎早已心存死志。」
「為什麼?」
智覺嘆息一聲,「我也不知道,或許跟她昨天見過的那個人有關,你走了後,她又哭了許久,然後跟我說,她自覺罪孽深重,要我去請方丈和師父,她想要懺悔贖罪,我信以為真就去了,回來便發現她已經自戕。阿彌陀佛,罪過。」
林洛洛心中只覺更悶了,仿佛身處海底,四處黑暗,幾欲窒息。走出幾步,忍不住扶牆嘔吐起來。
「洛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