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洛心知自己給崔玖的建議如今是幫了倒忙, 曹貴妃一走, 她便帶著陳書玉躲在禪房裡閉門不出, 生怕崔玖來找她的麻煩, 卻不知崔玖被太后拘著聽經念佛問道,根本沒空理會她。
又過了兩天,她漸漸與寺里的弟子們熟絡起來,打聽到惠靜所在,夜深之後悄悄溜出禪房,獨自去拜會她。
此時已過亥時,惠靜的禪房中仍然燭火明亮,窗欞上投下一左一右兩個人影,林洛洛等在院子廊下,不敢吱聲。惠靜門下弟子眾多,她又常年雲遊在外,如今一回靜照寺每日都被太后請去講經傳道,寺中弟子想必也只有在這夜深人靜之時方得有機會向她問道。
深山寂靜,風聲嗚咽,便如有人在山後林子裡哀泣一般,林洛洛站在廊下聽著不由地心裡開始發毛。也不知等了多久,「吱呀」一聲,禪房門打開了,一束昏黃的光從屋裡射出來,光線中一個人緩緩走出來,轉身雙手合十朝門內一拜,隨後輕輕關上門,朝左首角門走去。
林洛洛待她腳步聲漸漸遠了,方才輕聲走到門口,整了整衣冠,鄭重地在門扉上扣了三扣。
「師父,弟子林洛洛有事請見師父。」
「施主請進。」
林洛洛輕輕推開房門,只見屋內一方長榻上盤膝坐著一位五十餘歲的比丘尼,身穿褐色僧袍,頭戴黑色僧帽,雙手合十捻著一串紫檀佛珠,嘴裡在低聲念著佛號,面前放著一個木魚和一根木追,隔著木魚和木追,放著一個略顯陳舊的蒲團。
林洛洛關上門走進去,站在榻旁,雙手合十,躬身道:「阿彌陀佛,弟子深夜叨擾師父清修,請師父見諒。」
惠靜此時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睜開眼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右手掌往前一伸,「施主請坐。」
林洛洛依言上榻盤膝坐下,又再三作揖,惠靜始終微笑著看著她,面容慈祥,目光和藹如三月微風,四周不斷傳來清幽的檀香,林洛洛原本惶惑不安的心漸漸也沉靜安寧了下來。
「施主夤夜前來,不知是為何事?」
林洛洛雙手合十,微微作揖,道:「弟子今日前來是為了向師父打聽一個人。此人姓林,大概三十多年前,身患重病,有緣得師父指點,不僅治好了病,更是隨師父來到此寺中出家修行,不知師父可還記得此人?」
惠靜眼中閃動幾下光芒,似是回憶起了當日之事,便道:「不知施主找她有何貴幹,她既已出家為尼,塵世中的恩怨便早已了結。」
林洛洛聽她此話,想來她已記起這件事,心中暗喜,態度愈加恭敬道:「師父,弟子隱瞞,弟子姓林,這位受師父點化的人,是弟子的親姑母,兩年前弟子家中突遭變故,全家,全家只剩下弟子一人活著,弟子近日才得知尚有一位姑母活在人世,弟子想,若是能夠與姑母相認,在這世上,便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語音中帶著些顫抖,說完心中一酸,不禁兩行熱淚滾了下來,落在衣襟上,暈開兩團斑駁淚痕。
惠靜見她如此動容,嘴裡連念幾聲「阿彌陀佛」,眼圈裡不禁也泛了些紅色,失聲道:「你是林將軍的女兒?」
林洛洛猛然抬頭,喜道:「師父,你知道我爹?那你應該還記得我姑母的事,對不對?」
惠靜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飛速地撥弄著手中的念珠,連連念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念了一會,她睜開眼睛,眼神明亮而又仁慈,點點頭道:「施主,請跟我來。」
林洛洛跟著她走出禪房,穿過方才那人走過的角門,走過一道長廊,又過一道角門,進了一個更為寂靜的小院,院裡只有三間禪房,其中一間仍然亮著燈。
惠靜往那亮著燈的禪房走去,輕輕敲門,「智覺。」
裡面一人一邊開門,一邊應道:「師父。」
門打開後,一名與惠靜著同樣僧袍僧帽約三十來歲的比丘尼側身站於一旁,雙手合十,垂頭順目。
林洛洛猜到此人或許就是她姑母,盯著她眼睛一瞬也不瞬,惠靜進門去了後,她依然沒有發覺,直到對面的人輕聲喚她:「小施主,請進。」
林洛洛醒覺過來,雙手合十,低頭致歉,走了進去,發現屋裡另外還有一人,也垂頭順目站在一旁。
「智明,師父有些話與你師姐說,你且回去。」
那人聽了惠靜這話,恭敬行禮,轉身離去,林洛洛目光跟著她,等到她走出去轉身關上門,她忽然想起,這人就是方才惠靜房中那人。
「施主,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惠靜往智覺身上一指,對著林洛洛說道。
林洛洛怔了怔,向前兩步,跪倒在地,「侄女林洛洛,拜見姑母。」
智覺驚得往後連退幾步,面露疑惑,看了看惠靜,又看了看林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