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他,一個衣著古樸、陳舊、袖口處還有幾處破口,頭髮狂亂,神志不明,步履虛浮,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有什麼能耐喝下滿桌子的綠酒。
「客官,等您喝完了前面一壇我再給你開新的,喝完了剩下那些沒開封的,我找掌柜的給您免費退。」小二是沒錢的,見不得人這樣霍霍,所以每種只拿了小半壇上桌,一品類不足半斗(1000毫升)。
酒興言最厭惡這酒喝不盡興,信手一指,往天上,指著那位還沒住進最奢華客房的公子哥兒——梁彥好,鄭重其事,「樓上那公子,你等會兒就能見到,人長得還算俊俏。這桌上的酒錢、飯錢只管問他要,就算沒注意,說高了,也別慌,他肯定不給你眨眼睛。別不信,誒——你這小二,他們說的話你都可以不信,不能不聽我老酒的,我老酒從不說謊。若不是他用這一路的買酒錢給我做報酬,我才不遭這一趟罪。」酒興言嘴裡帶方言,原是南邊來的。
南邊濕氣重,沒陳倉這樣干。他打上路起就不慣這乾燥氣候,要喝數倍於平常的酒水。
小二聽他說,陪笑著點頭,反正無論這酒鬼還是店外那公子哥兒都是他的客人,得尊敬著對待,連忙解釋,「客官,我們是誠信開店,絕不會擅自抬價……」
酒興言才不聽小二的話,他這一路上都憋屈,找不到個能說話的人。頭一個二個的,成天就知道做那尋歡之事,他琢磨著,那倆上輩子絕對是住對門的和尚尼姑。還有後面那個耍劍的,就是個悶葫蘆,動手打八百下都放不出個響屁。他越想越忍不過,忍不過就要說:「我算是看透了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公子哥兒,表面上好吃好喝好家室給他慣著,實際上呢,人一點也不在乎,心裡只有酒肉,只有那嬌弱美人。」
說到評頭論足,他可真來勁兒了,非要拿著呼衍容吉與他們中原的女子做對比,「你說那啞姑娘,鼻子、眼睛、眉毛、嘴,沒一樣好看的,模樣都怪著呢。可那公子哥兒沒見過,喜歡得死去活來。小二我跟你講,一個男人拉著一個女人成天睡覺,哪怕這嘴上狡辯,說他指定不喜歡,說外邦女子不入流不能入宗族……都他媽放屁,狗屁!身體要多誠實有多誠實,恨不得兩個連根在一塊兒。」
「我是不信的,那小子,想騙誰呢。」
酒興言也不管小二聽不聽得懂,拍了拍身邊的長凳,要他也跟著坐下來嘮嗑,「來,你來,陪我一起喝兩杯。今日的工錢我讓公子哥兒一塊給了。」
小二不敢推脫又不敢應下,只好先手忙腳亂把懷裡的酒罈都擺上來,別要酒興言一番動作給全砸碎。
酒興言終於注意到酒了,滿滿一桌,各式各樣,有度數高些的穀物酒,麥子、黃米、稻米釀的,有小孩兒女人自小喝到大的果酒,聞起來香甜可口,還有私人釀造的只對內不對外出售的綠酒,只此一壇,過店不再。准夠他喝到太陽下山。
「嘿嘿,你這小二上道,要是真陪我老酒喝高興了,我明兒就把從師父那兒學來的醫術都教給你,保你後半生無錢財之憂。」
只這樣看,酒興言的行為舉止倒是一點兒也不違背自小跟著的名姓:好酒,能喝酒。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的,對萬事萬物都不關心,可一旦到了醉後,便會一改常態,把大事小事天下事都放在心上,哪怕桌邊路過一隻螞蟻,他都感興趣,能興致勃勃地捏著它絮絮叨叨說上半日。
如果非要關逸來描述酒興言,他覺得這老頭兒就是個婆媽性格,有什麼好話歹話從不敢當著人面說,非得借著酒膽來。
「你就別折磨人家店小二了,不就是喝幾口酒,我陪你來。」關逸才料理完外面那兩位,就進店來管著他了。
聽梁彥好說,這游醫自西北一趟回來就成了這古怪樣子,誰勸也不見好。所謂醫者不自醫,梁相想著總不能真要這名醫的一身醫術廢了,便要梁彥好帶他一路,幫他找回丟失在西北的那顆醫者仁心。
「嗯……」酒興言指著關逸,皺著眉頭使勁搖了搖,吐槽,「你就是那個放不出響屁的悶葫蘆,我還想聽你說兩句八卦呢,結果聽了快一個月沒聽著。今日若不告訴我你的故事,休想上桌!」
「我有什麼故事。沒故事。」關逸嘴巴緊,不愛說,抓著手邊最近的那罈子酒,往碗裡倒了半碗,也懶得和酒興言碰杯,仰頭飲下,答,「我一沒女人,二沒孩子,三沒親人,四沒師父。能有什麼故事。」
酒興言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只這一句話就覺著自己揪出了端倪,自信道,「我懂了。那要緊之人既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是你的孩子。他與你非親非故,也不是師承之友。我猜,他興許死了,冤死的,死在這大漠之中,才要你放下京兆尹承擔的一切職責來尋他。」
關逸一聽,搖頭,心覺這老頭實在能編,那張嘴,就是毫無味道的一碗白水也能給他說成一鍋湯來,又笑,再搖頭,否定他的看法。
「哪裡有那麼多的故事,這條道上,這江湖中的各色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都是過的由生到死的一輩子。這一輩子,就這樣短,眨眼便過。」關逸邊說,邊在桌子上用食指拇指比了個三寸長,接著若有所思道,「只三寸,人的一生就三寸長。你說,到底是什麼人才能個個活出個花樣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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