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準備的。可沒想到跟著趙野繼續往前走了十幾日,前路非但不難,還愈發輕鬆了,沿途的山越來越高,林中的果子、鳥獸越來越密,她還見到了只在夜裡出行的,那種兩隻眼睛和四隻手腳黑漆漆的東西,見它們坐在地上吃竹子,還被趙野抱過來逗她開心。
「我們真的走對了麼?」章絮心生懷疑,覺得兄長沒道理騙自己,又對趙野的引領深信不疑。
「沒錯,就是這樣走的。」男人信誓旦旦,一把將幼崽放進她懷裡,藉此引開她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趙野的伎倆很成功。那小崽兒實在可愛。她只低頭看了兩三眼就忍不住喜歡上了,緊跟著不斷愛撫不肯撒手,對行程的質疑也在頃刻間消散了去。
必須要承認,這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對章絮來說都新,無論趙野說真話還是說謊話,她都找不到能提供佐證的第二人選。
「它是什麼東西,你從小就見過麼?這麼軟乎,比我三姐的孩子抱起來還要柔軟。你這樣抱過來,它的父親母親不會來找你麻煩麼?」章絮靠坐在樹幹底下,盡心盡責地給它餵趙野白天去砍的好幾捆竹子,好奇地問。
「它叫貊。」趙野坐在火堆的另一端生火做飯,隨手把乾柴丟進火堆里,解釋道,「只有這片才有。我小時候路過和他們打過架,雖然那時候弱,沒和它們分個勝負,但多少交了個朋友。前日找他們時,正遇上外出搶占山頭,便讓我幫看兩天孩子。」
「我看你很喜歡?」男人開口反問,隨口說的,沒特別的理由。
章絮依依不捨地端詳著懷裡「喵喵」叫的幼獸,完全沒反應過來它就是書里寫的「食鐵獸」、「白豹」、「貔」,只溫柔地呵護著它,回答,「我只是生不出來,又不是討厭孩子。我孩子緣很好的,我三姐、五妹的孩子都喜歡和我一塊兒玩。」
男人聽了,下意識便要糾正,「只是還沒生過。」
她聽了,笑笑,抱著幼年的貊反問,「你喜歡孩子麼?我看你剛才都拎著它的後頸來,好粗魯,生怕你把它提壞了。」
這種問題的回答,通常與問答人年幼時期的經歷相關。章絮小時候家裡很富裕,孩子眾多,大家放一塊兒玩得都很高興,所以她對家庭和孩子的嚮往是極其強烈的。反觀趙野,他小時候又瘦又小又黑,是個連衣服都不穿漫山遍野跑的野人,沒人說話,沒人照料,所以他瞥了眼章絮,果斷搖頭。
「不喜歡。」他說完,低頭盯著火,等鍋里的粟米粥滾了,便切一把野菜、花菇和肉丁丟進去,最後再往裡撒一小撮鹽。
「我生的你也不喜歡麼?」女人沒想到他的回答是這樣冷漠的,把她對孩子的憧憬澆透、澆滅。不論兩個人感情如何,不論未來如何,章絮真覺得自己是有職責給他生兒育女的,這是她嫁人的義務。
男人覺得這問題似曾相識,好像才討論過不久。他記得自己已經給過她很明確的答案了,可她仍舊賊心不死。
「又不是我答應了……」這話怎麼說怎麼奇怪。他一時間想不通,乾脆拋開手中的碎屑,去想曾
經見到過的故事,答,「這事兒又不受人控制。哪裡是我點頭答應了,你就能懷上的,也不是我死咬著不應付,你就這輩子沒機會。」他說完,笑了兩聲安撫她,「順其自然吧,你們不是常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她卻覺得這一通話說了等於沒說,乾脆從地上撿了塊石子朝他扔過去。那石子也聽話,沒碰到他,從他身邊擦過。章絮腆著臉要求道,「你今日必須得給我個答案。我生和別人生是不一樣的。」
趙野是真聽不懂她吃的哪門子的飛醋又吃到了誰頭上,扭頭看了看她丟來的石塊,笑著妥協,「好,你生的我保證不用手提著它的後脖頸,這樣行不行。」說完還信誓旦旦地把三根手指舉起來,對著天,立誓言:
「全天下這麼多的小崽子,我只抱你生的。」
這還差不多。女人滿意地撇撇嘴。
說遠了,咱們撤回正題。儘管給趙野多次打岔,但她還是覺得兩人行進的方向有偏差,古怪,所以她那日不依不饒地追問趙野,要他給個準確的答覆,「我們到底什麼時候下山啊?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還沒看到官道的影子。是官道不往森林裡來麼?還是相距很遠才有一條官道。」
她的問題太多,趙野一條條給她解釋,「我們一直在下山,只是這片山太高,要繞很多的路才能走到山腳下。官道自然不往深山老林里來,它們不會像我們這樣翻山越嶺只為了走一條筆直的道路,很蜿蜒的,所以不是你忽然想了就能撞上。」男人見鍋里的水再次滾了,便拿起她中意的那隻小陶碗,給她打了一碗遞過來,繼續道,「過了前面的山頭就有一個小村子,到了村子就能看到官道了。」
這話正著聽反著聽都有道理,章絮還同往常一樣相信他,又解釋自己懷疑的緣由,「我這不是擔心你走錯路了。你說這山林里,樹又高,遮天蔽日的,也沒有成型的小路。我怕你不知道往哪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