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這樣嗎?
「問問你自己,你真的不喜歡這些嗎?到底是作為『米勒』而對這些厭惡,還是作為『退斯特』而被禁止觸碰?」
看著動作忽然停下來的米勒·退斯特,白悠十分耐心地等在一旁。
這傢伙自己都沒意識到,從白悠跟他說完第一句話之後,他就把自己的全名,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困惑和糾結,都竹筒倒豆子似的統統說了一遍。
越說他臉上的表情越痛苦,偏偏眼神卻越發空洞,好像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承載痛苦的容器,而非一個活生生的米勒·退斯特。
於是白悠只好開啟了哄孩子模式,因為離開的房門已經消失,明擺著不搞定房間裡的人,他就不可能從這裡走出去。
一邊安慰,一邊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眼前這個退斯特會像之前賭場裡的眼鏡男那樣,一言不合,就異變成不是人類的模樣。
而覺醒者變成的怪物,絕對比普通人要難搞一萬倍,更何況自己還不知道這個傢伙的異能到底是什麼。
短暫的停頓之後,米勒·退斯特再次拿起了盤子里的那塊夏威夷披薩,惡狠狠地咬下一大口,讓烤菠蘿,煙燻培根和芝士的味道在嘴裡碰撞,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憑什麼米勒·退斯特就不能碰一丁點垃圾食品?明明是這麼好吃的東西!
憑什麼西西里人就不能接受往披薩上放菠蘿?明明菠蘿無罪,披薩更加無罪!
憑什麼我非要壓抑自己的一切喜好,必須迎合退斯特家族的規矩?
明明!我!從小!最喜歡!的食物!就是!垃圾!食品!!!
米勒把面前這一整張八寸的夏威夷披薩都吃光了,臉上卻再沒了痛苦,而是徹底卸下重擔的輕鬆。
「不知名的者,謝謝你。」
說完,他就化作一片細小的黑色顆粒,重新融入到了吊燈完全無法照亮的,純粹的黑暗中。
原來他看不到我的身影,也聽不出我的聲音麼?
白悠看到了重新出現的房門,回頭再看一眼和退斯特一樣漸漸消散的餐桌、吊燈跟椅子,倒是有些不明白羅納德到底想要幹什麼了。
離開第一間房,重新回到走廊上,房門便消失了,現在只剩下了六扇門。
白悠進了右手邊的第二間,之前被人背著離開的5級覺醒者老先生,出現在了這裡。
他背對著白悠而坐,身前開著一個類似櫃檯口的東西,外面是被轟炸後的街道,沒有一座完整的房子,遠處遊蕩著行屍走肉般的平民,在廢墟中扒拉著一切可以回收再利用的東西。
台口外排了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隊,排隊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各個衣著破爛,面黃肌瘦,他們是戰後的災民,不知道已經餓了多久。
每個人手中都或多或少地拿著硬幣,這些大概是他們拼盡全力才積攢到的金錢,卻被老人毫不客氣地全部收走,然後換回遠不及上交金額的劣質食品。
白悠走到老人身邊,看見了櫃檯上擺著的那個醒目的牌子。
【硬幣換食物】
卻不說到底需要多少硬幣,又能換到什麼樣的食物。
老人像最【貪婪】的魔鬼,要榨乾眼前災民身上的最後一分錢。
可他又只負責收錢,所有的錢都放在他的掌心裡之後,櫃檯上就會自動出現一份看上去就難以下咽的口糧。
一枚銀幣只能換回一塊掌心大小的摻了沙子跟麩皮的黑麵包,五枚鎳幣只值小小的一把發霉的大麥。
老人滿臉痛苦,淚流滿面,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卻只能像個被無形之線操控的木偶那樣,機械地重複著收錢的動作。
明明白悠已經站在他身邊了,他卻對白悠視而不見,甚至感受不到白悠的存在。
哦。白悠明白了。這是跟上一個房間一樣的情況。
退斯特是暴食,你是什麼?貪婪嗎?
在看到一個又瘦又小的孩子髒兮兮的手裡捏著僅有的兩枚面值最小的硬幣,而這兩枚硬幣僅僅只能換取硬幣那麼大的一小堆麩皮時,老人終於崩潰了。
「不!我拒絕!你去別的地方換吧!我拒絕和你交換任何東西!」
老人發出悲鳴,精神力震盪,帶來難以忍受的癌痛,那根看不見的線操縱著他的手,甚至可能是他在無意識中主動伸出了手,為了停止這非人般的折磨。
就在這時,一雙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解憂】
癌痛消失了。
「人為什麼不可以貪婪呢?您並不想死,卻不得不接受它。您並不想讓這些災民用錢換回遠遠不值的食物,卻被規避疼痛的本能逼迫。您的遺憾還有很多很多,您卻時日無多。
「您一直在告誡自己不可貪婪,死死壓制您那些本就合理的欲望。可人類的存在,就是因為『我想得到』,才擁有未來。
「所有的干擾都已經幫您暫時屏蔽了,您想做什麼,現在便可以去做。」
聽不出是誰的聲音在老人耳畔響起,讓淚水奪眶而出。
是啊。我其實是個很貪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