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決明冷哼道:「神祇在上,豈容爾等卑賤之徒冒犯!」
眾人喝道:「壽夫子你魔怔了!這不人不鬼的模樣,哪兒是什麼神!」
齊蕪菁忽然摁住桑青的手,咬牙忍耐說:「不要,父親……你有傷在身,不要驅策無相……」
話未說完。
銀光猝然劃破眼前!大雨瓢潑,暴虐落下,聚成的水窪卻變成了一堆濃稠的紅色。
斷頭處的血像洪流般湧出來,一顆腦袋骨碌碌滾在眾弟子跟前——無相刀立馬迴旋追攆上去,刀風殘暴,作勢要將那顆頭砍碎!
齊蕪菁忽然摁住他的手:「父親……殺了他已經夠了,不要再動用靈能……」
桑青道:「嗯。」
無相刀迴旋,穩穩落在桑青身側。
「趁著屠佛手和三千界雙雙重傷,各位同僚此刻可千萬要團結起來!」他們紛紛祭出殺戮法器,同仇敵愾道,「好,好得很!多年來,神宗踏破鐵鞋,如今世間兩大禍害在此,不如拼盡你我之力,來個瓮中捉鱉!」
「且慢師父!適才少君……屠佛手所言當真?!南明王和大腹行真是人造的偽神?」
「你瘋了?這定是假話!你想,我們下山祓除邪祟,何時以剝削之名收過百姓金銀?!我沒有,你有嗎?你也沒有吧!」
「可是……可是少君他的臉——」
黏膩的、濕滑的、腥臭的青色鱗甲和稠液瞬間蓋過齊蕪菁的半臉。齊蕪菁的半邊身體已經不受控制,難以自抑地發起抖來。
「你回來早了。」齊蕪菁氣息不穩,強逼自己握緊刀,「下面的偽神,還沒有……處理乾淨。」
桑青道:「我來得太遲,叫你一人在這受欺負。」
「可沒人欺負得過我。」齊蕪菁擠出個笑,似乎想觸碰桑青沾血的面頰,「怎麼……你出了不周城,竟虛弱至此麼?」
幡旗和刀劍都帶著滔天殺意飛了過來,其上咒文樣式名目繁多。齊蕪菁握著人厄倉皇躲避,桑青手握無相刀,祭出咒訣,還要再擋!
無為教教徒奮起廝殺,齊蕪菁趁亂提起地上的壽夫子,推著桑青進亭中躲避!
雨水落在齊蕪菁的半臉,其上的每一片鱗甲都恍如魚鰓一般翕動張合。他的右臉像被燙化的蠟一樣垂落,幾乎要流了下來,那隻右眼不自主地滾著血淚,齊蕪菁提起錢決明,暴聲道:「清醒點!藥!把解藥給我!」
「藥啊,藥……」錢決明雙眼渾濁,蒼老在他身上已經盡顯實態,「傻孩子,這不是病,你是神,神是不會死的。你不要怕,沒人有資格爭論你的外貌,沒人敢嚼舌根,師父啊……會一直陪著——」
他說著,疼惜地伸出手。
「別碰我!」齊蕪菁用刀劃傷了錢決明的手臂,皮肉外翻,「你以為我不敢殺你?!要不是陳佩蘭……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我搞不懂,你戕害了他一生,他為什麼還要留你一命!」
話音剛落,劇痛再次傳來。齊蕪菁渾身滾燙,他的右半身子已經盡數被鱗甲覆蓋,灼痛撕扯著他的神智,齊蕪菁感受到有另一股力量在和他爭奪身體,甚至想要異化他的思想。
在這個瞬間,齊蕪菁瞥見了桑青的身影。
桑青甚至需要支撐著無相刀才能穩站住身體。
「其實不必廢話,與其一個一個弒神,不如將這些擋路之人全殺了。」桑青用手撫摸過齊蕪菁的右臉,「可我明白你,無青,你殺伐果決,卻並非濫殺之人。」他目光垂落,神態猶如當年九尺高台上的燭雪君,眼下那顆銀珍珠更似懸了一滴悲憫淚,「神宗之內,新一代的弟子都有赤誠之心,正直純粹,你不會殺他們。」
他每撫摸一寸,齊蕪菁的傷痛就輕緩些許。桑青十指都在滴血,那些血流入齊蕪菁臉上張合的鱗甲之下,被吸收殆盡。
「你也不准碰我,不准再為我輸送靈能。」齊蕪菁不要桑青摸,他紅著眼,一眼流淚,一眼流血,「你不是神麼,你的傷為什麼沒有癒合,誰傷了你?」
齊蕪菁一邊說著,一邊撕開桑青的衣襟,而後赫然發現桑青的胸口處已經糜爛了。他怔愣冷漠道:「三千界,你是不是終於要死了?
沒了靈能束縛,亭外的無為教和神宗弟子近乎兩敗俱傷!
若是齊蕪菁參戰,神宗弟子未必是無為教的對手,但他如今成了不人不鬼的偽神,身體受控,力不從心。
桑青說得沒錯,齊蕪菁的目的並非眼前這群一葉障目的弟子,而是神宗近年來修得神身之人,他必須要留力氣來弒神!
余光中,齊蕪菁瞧見錢決明費勁起身。
「糊塗啊……混帳……」錢決明已經完全認不出人了,他拄著杖,步入雨中,「天下大亂、天下大亂啊!神祇出世,你們怎可自相殘殺!」
錢決明搖搖晃晃攔在亭前,不論什麼殺器飛來,他都拼命攔下!
「你們這群無知小兒,竟不將無生果放在眼裡!」錢決明在雨中吶喊,「天下神祇,哪一個不是出自老夫之手啊!我將無生果位一讓再讓,老君主不爭氣,喪盡天良,如今我這徒兒卻被人鳩占鵲巢,奪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