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蕪菁譏諷他:「這個時候最體現無為教的無能之處,你不會咒法,折了也是無用——」
咔嚓。
半截玉笛被桑青單手摺斷,他目光不移,盯著齊蕪菁,斷口的位置卻不偏不倚,正好在整隻笛子的七寸之處!
「哦?」齊蕪菁不吝褒獎,「你最厲害,菩提門下的『折劍心』你也會?」
菩提門以修劍為主,一人一劍相伴終生。因此劍如蛇一般,既有魂靈,也有命脈,七寸之處為劍心所在。折劍釋放劍靈乃是孤擲一注之舉,極有可能劍靈不從,心生報復,反噬主人!
「稍遜一籌。」桑青垂眸瞧他,意味不明,「我只知劍心可折,卻沒想過笛心也能折。我的小主人……當真令我刮目相看。」
「不然怎麼是我當主人你當狗?不懂就多學,」齊蕪菁快速將一張空白符貼上笛子,蔡齊光忽然大叫了聲,還未等後者反應過來,一道靈光忽然自短笛中衝出來!
蔡齊光剎住腳步,錯愕道:「壞了!這笛子跟我不久,沒有感情,強行『折心』,笛靈恐怕不聽命!」
桑青手腕一轉,橫短笛至嘴邊:「那就讓它聽命。」
斷笛聲十分尖銳,不像是笛音,反倒更像是這漫天的怨魂在嘶叫!折笛心,召笛靈,這和生生將人的魂魄從體內扯出來有什麼區別?!
蔡齊光捂住耳朵,顧不得心疼,他淚流滿面 ,轉而對另一頭的弟子道:「別管,繼續吹!」
「新劍靈?還未成氣候,」齊蕪菁有些興奮,「這樣最好辦。」
言畢,短笛上的空符忽然顯現出繁複的紋路,齊蕪菁二指一夾,將半空中的另一張符紙揮下!
「黑烏穿堂過,硃砂印黃泉。」他手中一符滴血,一符滴墨,「借汝無生言,辨我雙生面!」
啊啊啊——
只聽一聲突兀的尖叫,桑青吹奏的裊裊音律竟化作實質,蜿蜒流轉的音符恍如紅絲帶,下一刻,靈光之下驟然竄出無數條飛天赤蛇!
陰雲滾滾,戒律鎖之內倏忽鴉群驚飛。
赤蛇絞殺,烏群啄食。不僅宗門弟子大駭,就連血鴉君也大驚失色。
菩提門的弟子一眼便認出頭頂盤桓的赤蛇本相。時鑠怒叱道:「戒律鎖正需要人手維繫,誰私自用了『折劍心』?!」
「師姐,不是我。」
「我也沒有。」
朝盈抽空道:「師姐,不是我們,那靈不是劍靈!」
蔡齊光看得怔了,他沒料想「雙相符」的其中一相竟可依附在非人之物上!
與此同時,齊蕪菁身前的傀儡全部被啃噬倒下!以他為中心的土壤盡數被血浸染成了暗紫色,白玫枯萎,少君眼神凌厲,他雙指夾符,擲向前方:「殺。」
赤蛇與黑烏瘋狂捲入門內,將食屍人全部絞死。血鴉君被神像禁錮了雙腿,他聲嘶力竭爬至神台前,拼死一擋!
屋外哨聲不斷,馭獸族驅使餘下的蛇與烏,正在進行最後一搏!
屋內橫屍遍野,地上還有被啄食得血肉模糊的「普布」。
齊蕪菁跨進屋內:「此刻停下,還有生路可走。」
伏歲佝僂在高台上,她目光渾濁,遲緩地擺手:「停不了啊,我不能停……」
「你既不想做神,何必在死路上不回頭?」齊蕪菁道,「怨靈依託你而活,但你的命卻不被它們掌握。」
伏歲泄氣,長嘆一聲:「算了,算了……做都做了,到這個地步了,我總不能棄了他們吧。」
桑青收回笛子,也跟了進來:「你不願回頭,不是為了他們,而是為了自己。你明知自己道盡塗窮,卻仍選擇破釜沉舟,命麼?你早不在乎了,你要的正是解脫。死了,你作為神祇的職責也就盡完了。」
齊蕪菁道:「耗儘自己,只為給外面的怨靈一個交代。我反問你,這算是蠢還是善?」
「啊……」伏歲聞言,低低笑起來,笑到渾身戰慄,再笑到失聲,「問我幹嗎?問天問地問神明,你們最不該問的就是我!我有得選嗎,我們這些人有得選嗎!」
話音剛落,少君跟前忽然遞過來一把斷刀:「事已至此,弒神吧!」桑青將刀柄上的血拭乾淨,「你早晚得學會。」
「弒神刀上要有克神的詛咒,而詛咒是秘語,」齊蕪菁盯著那把斷刀,平平無奇,「這不是弒神刀。」
桑青道:「這可以是弒神刀。神要求死,這已是詛咒,凡刀皆可弒神。」
血鴉君趑趄難前,他匍匐在地,發出「啊、啊」的哀求聲。伏歲見狀,不禁落下淚來,她嘆道:「你不過一個假傀儡,受人供奉,生出了神智,卻從此只能困囿在眾生為你打造的神像之後,真身逃不出神像劃定的十丈之外……血鴉君,都怪我,讓你無緣無故來這髒世體驗一遭,我已經體會到做神的苦楚,今後你也不必步我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