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淚流滿面,喟嘆一聲:「啊……我怎麼下來呢?少君你看看我,我站這麼高,是因為我的腳下全是屍骨啊。這裡,你看,這是我弟弟的頭,還有這個,是那位給我家送過雞蛋的嬸嬸。」伏歲垂眸看他,輕聲道,「我不想啊,我不想成神的。可我一旦跌落,他們這些人的魂魄就沒了容器,就灰飛煙滅了……」
齊蕪菁仰面:「如果當初你拜入了緊那羅門呢?」
「神佛誅鬼,我第一個殺的就是自己,如此我便救不了大家。」伏歲目光平靜,「我這一生,註定是一場死局。所以少君,對不起了——」
第17章
齊蕪菁神色凜然:「我真是白說了,就非要自尋死路?」
「你到底懂什麼啊少君?!」伏歲盱衡厲色,目光近乎猙獰,「你要憐世,卻連他們的本相都瞧不清楚!我來告訴你啊,此處根本沒有墮神祭,不過是一場販賣人口的騙局!什麼活祭?!人這種東西最齷齪、最污穢,墮神怎麼會喜歡吃這些東西?
「柳太公借用活祭的藉口,將少男少女收集起來,藏在箱子裡,從這條地道運出去。最可笑的是,這條黑路反而成了他們唯一的生路!」
原來如此。
墮神祭用活人做獻祭,以此來安撫墮神,令祂不要作祟。祭品身死,表明墮神接受了這份禮,反之,便代表祂當場翻臉,這樁「獻祭活人以保平安」的交易失效!
因此他們很清楚,一旦選做活祭,自己的下場只能是死!
這也是為何柳太公並不怕人逃走,因為渝懷之中,處處都是要殺他們的人!只有乖乖被賣掉才有活命的機會。
伏歲柔聲道:「……接應的人麼,少君應該還算熟悉,那位姓陳的可是被您大發慈悲,葬在自己名下了!哈哈哈你們口中喊著『救世救民』,卻將販奴惡徒當做親人兄弟,我有時候真看不明白你,到底是善得可笑,還是壞得發蠢!」
「常言道:『不知者無罪』,」齊蕪菁豁然寬慰道,「身負怨靈,你可不要太生氣。」
伏歲冷哼:「真會為自己開脫。」
「我為自己開脫幹嗎?」齊蕪菁笑了聲,「陳、屈二人為他主子辦事,到死都被蒙在鼓裡。你不問緣由,便將人開膛破肚,傷天害理這事兒,我們半斤八兩吧。」
話音剛落,火光驟熄,伏歲拖著高大畸形的身子,沒入幽黑。
「好啊,好道理啊!天不公,理不平,順它幹嗎,就此逆了吧!」她的笑聲變得忽遠忽近,狂聲煽動道,「殺吧!吃吧!將這世間的真兇臠割分食,好好果腹吧!」
地室開始狂顫,砂石與灰粒窸窣掉落。她一路走,身體似乎在剝落和坍塌,怨靈在她體內養精蓄銳一番,驀地捲土重來!
桑青揮開塵土,嗤笑說:「好言難勸該死鬼,慈悲難渡自覺人。少君,先管管自己吧。」
他話說一半,胸口忽然受了一腳。桑青悠悠退了兩步,聽到少君含恨道了聲「可惡!」,烏鴉的銳聲近在咫尺,又被齊蕪菁徒手抓開!
——轟!
地室遽然坍塌,怨靈四逸,橫衝直撞。
「廢物!想死也要挑時候,」少君的聲音懸在半空,「我看不清,你也瞎?!」
頭頂倏忽漏下清凌凌的月光,齊蕪菁腰間繫著一根白綾,正被掛在空中。一眾弟子緊急往下探了眼,旋即又揮劍朝後砍去。
朝盈坐在地上,奮力道:「不是吧佩蘭君!你也使些身手,總不能單憑我一人硬拉上來吧!」
齊蕪菁臂和腿都是血,他僅是握斷刀,手也不停在抖,實在無奈:「小憩片刻,辛苦你了朝盈君。」
朝盈使勁拽著,向後喊道:「師姐,我、我胳膊要臼了,來個人快——啊!」
白綾那頭忽然變輕,朝盈一個沒注意,被力道反芻,摔了個四仰八叉!與此同時,從地室上輕鬆躍上個人,他單臂環抱,懷裡還有另一個人。
桑青將人放下:「叫人抱一下是什麼難事麼?」
「叫人不難,叫狗卻容易忘。」齊蕪菁扯掉腰間白綾,新奇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種用處,乖狗兒,回頭賞你骨頭吃。」
「先是金鍊子,現在又是骨頭,哪句話才算數?」桑青逼近,似乎在嗅齊蕪菁身上的血味兒,「少君不會是騙子吧?」
「那也是訓狗手藝高超的騙子。」齊蕪菁背起手,哈哈笑,「你如今當狗當得很忠心,本君自然賞罰分明。好了,眼下凶鬼出逃,你退開些。」
漫天怨靈,無數張人臉在空中逃竄。然而陰雲遮天,夜幕當下,卻是天光透亮,菩提門的「戒律鎖」將太公府照得亮堂堂一片!
朝盈見少君安然落地,顧不得其他,立馬回到時鑠身旁,念咒施訣。
菩提門弟子各個並起二指,點在額前,那些戒律箴言化作金色明亮的符文,從他們口中不斷流出,變成實質性的交叉長鏈,將太公府封鎖其中!
怨靈碰見戒律鎖,便像被火燒一般,疼得立時彈開,尖聲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