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鶴記不清有多久不曾在沈鳶臉上看到「擔憂」二字了。
沈鳶如今憂心的人數不勝數,多如天上星。可那些人之中,不會有謝清鶴。
沈鳶喉嚨酸苦,她撇開目光:「在夢裡,我是怎樣的人?」
沈鳶忽覺好笑,「對你很不好嗎?」
謝清鶴枕著迎枕,纖長睫毛在眼瞼下方形成黑色的弓影。
他啞著嗓子,慢吞吞吐出一個字:「凶。」
沈鳶張瞪雙眼,一雙眼珠子差點掉落在地,險些以為服用五沸散出現幻覺的人是自己。
沈鳶難以置信:「我……凶?」
謝清鶴眼底布滿紅血絲,像是很久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許是以為沈鳶是幻覺,謝清鶴說話的語氣神態和往日判若兩人。
「嗯。」
「……很兇。」
謝清鶴一手環在沈鳶腰間,朝上牽動嘴角。
他附唇在沈鳶耳邊,聲音漸弱。
眼眸渙散,謝清鶴的目光卻始終不曾從沈鳶臉上挪開,像是要將她眼中的擔憂鑿刻在記憶深處。
沈鳶從未在謝清鶴眼中看見過這樣的情緒。
記憶中,這雙漆黑的眼眸總是冰冷森寒,拒人於千里之外。
沈鳶從未在謝清鶴眼中見過這樣的痛苦和無助。
落在耳畔的氣息灼熱,謝清鶴輕聲呢喃。
「就不能再信我一回嗎?」
那聲音很輕,隨風而去。
沈鳶一手撐在青緞軟席上,有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薄如蟬翼的羽睫顫動,沈鳶緩慢垂下眼皮。
她聽見謝清鶴勻稱的呼吸聲。
燭火躍動在謝清鶴稜角分明的下頜,往日那張臉常有的冰寒一點點融在燭光中。
沈鳶眼眸稍動,似有淚珠閃現。
……
那日後沈鳶並未再見過謝清鶴。
就連謝時渺,謝清鶴也避而不見。
沈鳶從虞老太醫口中旁敲側擊打聽兩三回,得到的都是模稜兩可的答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謝清鶴並未服用五沸散。
沈鳶緊繃的心弦鬆了一瞬。
「小鳶,小鳶?」
畫舫上灑滿日光,沈殊一連喚了沈鳶兩聲,沈鳶緩慢回過神。
沈殊笑著戳了戳她的眉心:「沒良心的,都喚了你好幾遍了。難得出宮,怎麼還是心不在焉的。」
下首站著十來個喬裝打扮的宮人。
謝清鶴雖許沈鳶出門同沈殊相見,可卻不許她離開宮人的視線。
沈殊剜了沈鳶一眼:「在信中說得好聽,說是要向我討教如何教導孩子。好容易見到面,卻又嫌我煩了,我說話都不聽的。」
沈鳶忙不迭為沈殊斟上熱茶賠罪:「是我不好,剛剛走神了。」
沈殊伸手接過,溫聲安撫:「你也不必著急,渺渺如今還小,還未定性。」
沈殊往後瞥一眼和圓圓抱在一處的謝時渺,輕聲道。
「我說句不好聽的,宮中水深火熱,那些宮人都是踩低捧高,渺渺若是性子懦弱一點,只怕會被別人啃得連骨頭也不剩。」
沈鳶詫異,猝不及防伸出手捏住沈殊的左臉。
沈殊笑著拍開:「你做什麼,沒大沒小,連你姐姐也敢欺負。」
沈鳶理直氣壯:「我瞧瞧你還是不是我姐姐。姐姐不知,謝清鶴也說過這話。」
沈殊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她左右張望,見四下無外人,才狠狠瞪了沈鳶一眼。
「你膽子也太大了,在外面也敢直呼陛下的名諱,若是被人聽見了,只怕又是一樁禍事。」
沈鳶正想反駁,無意抬眼瞥見對面畫舫上的人影,沈鳶眼眸驟縮,一隻手抓住沈殊的手腕。
沈鳶朝松苓使了個眼色:「把渺渺和圓圓都帶去雀室,別讓他們出來。」
沈殊疑惑:「怎麼了,突然這麼緊張……」
順著沈鳶的視線往前望,沈殊唇角的笑意消失殆盡。
沈鳶氣急攻心:「元家也太欺負人了,竟然敢公然……」
對面畫舫上站在欄杆前的赫然是元家的少爺,沈殊如今的丈夫。
他身邊還有兩三個穿金戴銀的花
娘。
沈鳶氣得喘不過氣:「圓圓才這么小……」
沈殊悠悠開口,漫不經心喝了口熱茶。
「急什麼,這事也算不得稀奇。」
沈鳶震驚:「姐姐知道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