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僵持著不動,眉心皺起:「殿下,這於理不合。」
且他還記得殿中的大紅袍,是謝時渺親自向謝清鶴討要的。
他以為是謝時渺喜歡。
謝時渺不以為然:「若不是聽說你喜歡吃茶,我才不會向父皇討要。」
百歲眸光一僵,欲言又止。
謝時渺眼睛彎如月:「區區一點茶葉罷了,我還不至於連這個都沒有,你若喜歡,就都拿了去。旁人若是問起,就說是我賞的便是。」
百歲身影僵硬一瞬,他緩慢垂下眼皮,半晌才低聲:「……是。」
謝時渺抱著鎏金暖手爐,興致勃勃往外張望。
園中的冰雕活靈活現,栩栩如生,連髮絲都是百歲精雕細琢。
美人長發挽著一支牡丹白玉簪,簪子晶瑩剔透,其餘的還未雕刻。
一張臉平平,還未經過刻刀的鐫刻。
謝時渺捧著雙腮,餘光瞥見百歲僵硬通紅的指尖,又將手中的暖手爐遞去。
「百歲,這冰雕……還得幾日才能做好?」
暖手爐上還有謝時渺掌心的餘熱。
百歲垂首低眸,一板一眼:「約莫還要十日。」
「……十日?」
謝時渺驚詫,她一手扶著自己鬢間的步搖,一面轉首:「我梳妝更衣也就半個時辰,怎麼她那麼慢。」
她蹙眉,細細思忖,「我聽說內務府有擅冰雕的工匠,不若我讓他們過來幫你。」
百歲板著一張臉,冷冰冰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裡間忽的傳來輕輕的一聲響,貴妃榻前懸掛的鏤空雕銀薰香球晃動。
宮人魚貫而入,手中端著各色的漱盥之物,服侍沈鳶漱口。
謝時渺當即丟開百歲,朝裡間跑去:「母親,你醒了。」
她牽著沈鳶往外走,窗前早沒了百歲的身影,探頭往窗口遠眺。
園中手握刻刀站在冰雕前的,不是百歲還有誰。
謝時渺眉開眼笑:「母親,我讓百歲雕了一個我。」
沈鳶昨夜同謝清鶴吵了一架,這會子還不曾睡清醒,她一手揉著眉心,一面往園子望去。
「百歲竟也會冰雕?」
謝時渺爬上沈鳶的膝蓋,摟著她脖頸轉向園子:「這有何奇怪?百歲會的可不止冰雕。」
謝時渺如數家珍,「抓魚撈魚,紙鳶滾燈……」
民間時興的小玩意,百歲都有所涉獵。
謝時渺底子差,不能三天兩頭往宮外跑。在宮裡閒來無事,便會讓百歲給自己做些新巧稀奇的玩意。
沈鳶面露讚賞:「這冰雕……還真是巧奪天工,看不出他竟有這樣的手藝。」
謝時渺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他若不好,我也不會留下他。」
謝時渺自然而然,面不改色。
那張稚嫩的小臉在這一刻似乎和謝清鶴重疊在一處,謝時渺身上有一半的血脈是謝清鶴的。
她是皇家的長公主,生來就有皇室凌駕於常人之上的高傲衿貴。
沈鳶不動聲色皺了皺眉,懊惱自己並未盡到母親的責任。
她一面抱住謝時渺,一面命人給園子的百歲送氅衣。
沈鳶笑笑:「他也是為討你的歡心。」
謝時渺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我是公主,宮裡誰不想討我的喜歡?」
沈鳶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謝時渺抿唇:「我還想讓百歲再做一個母親,還有父皇。」
她眉心稍攏,「一個『我』,百歲都得做上十來日,加上母親和父皇……」
謝時渺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挨著數過去,一張小臉皺成一團,苦巴巴的像個小苦瓜。
「那我還得等上一個來月。」
沈鳶於心不忍:「渺渺,這兩日天晴,冰雕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化了。」
謝時渺怔怔,愕然:「……什麼?」
她隨即從沈鳶膝蓋上滑落,即刻想要找去內務府找工匠。
沈鳶一隻手握住謝時渺,語重心長。
「冰雕本來就放不了多久。」
謝時渺嘴角往下撇,不樂意:「……宮裡有冰窖。」
沈鳶循循善誘:「那你總不能日日都跑到冰窖去看罷?」
謝時渺瞬間沒轍,愣在原地不語。
沈鳶溫聲哄人:「渺渺想學毛氈嗎?若是用毛氈,渺渺想什麼時候看都可以。」
謝時渺眼睛亮起:「毛氈是什麼?」
沈鳶思忖片刻:「竹坊里有,我帶你過去看看。你若喜歡,母親教你。」
謝時渺喜不自勝,忙忙命人備車。
宮人出去一趟,很快折返,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