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倍感無語:「可不就是這樣,今早出門時還同我鬧脾氣,不讓她穿那一身……」
沈殊及時收住聲,不想在沈鳶眼前提到「紅色」兩字。
竹坊四面也從不栽種紅梅。
沈殊改口道:「她先前看中的錦裙太薄了,倘若真穿了,明早又該嚷嚷肚子疼。」
圓圓緩慢抬起腦袋,啃了半日,棗糕也只破了一點皮,她翕動紅唇:「胡、說。」
沈鳶看著坐在沈殊懷裡的小姑娘,不可避免想起宮裡的謝時渺,欲言又止。
沈殊一眼看穿她的心事,讓玉竹帶著圓圓下樓,又挨著沈鳶坐在炕上。
「想問公主的事?」
沈鳶遲疑點頭:「我那會生下的明明是死胎,怎麼會……」
沈殊溫聲細語:「你走之後,陛下曾經有兩個個多月不曾上朝,再後來,宮裡就多出一位公主殿下。」
沈殊沉吟片刻,「我記得那之後,陛下的身子一直不太好。」
她拿手掩唇,悄悄附唇在沈鳶耳邊。
「我還聽說,陛下曾讓人去隴西尋異能奇士,那段時日高僧道士也常出入宮廷。」
青煙裊裊,模糊在沈鳶眼前。
氤氳白霧逐化成謝清鶴的模樣,那張臉和記憶中如出一轍,只是臉色比以前蒼白許多。
他立在風雪中,輕飄飄無力。
可那雙黑還是讓沈鳶膽怯。
她還以為謝清鶴會同以前一樣,不由分說將沈鳶帶回宮。
可是沒有。
謝清鶴目光飄過沈鳶,隨後帶著謝時渺,一言不發離開竹坊。
從始至終,他們都不曾說過半個字。
有的只是那短暫的一眼。
手心的絲帕攥緊又鬆開,沈鳶思緒萬千,不知從何處說起。
她抱著沈殊,像是抱住了一方浮木。
「姐姐,她喚我母親,還問我為何這麼多年不曾去見她。」
沈鳶和謝清鶴之間的恩恩怨怨並非三言兩語能說起。
若不是沈殊還在汴京,沈鳶恐怕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這一塊傷心地。
沈鳶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我不知怎麼同她解釋,我怕我做不好,怕我會和我母親一樣。」
沈殊反手握住沈鳶:「胡說八道,你和她怎麼會一樣?你若真不想見,昨日也不會帶她回竹坊了。」
沈鳶和謝清鶴的關係堪稱剪不斷理還亂,沈殊也不知如何料理。
「殿下如今還小,待她長大些,你慢慢同她說,她總會明白的。」
那之後兩日,謝時渺都不曾再來過竹坊。
沈鳶以為是謝清鶴從中作梗,又或是謝時渺還在生氣。
松苓提著漆木攢盒上樓,見沈鳶還在窗前張望,忙忙上前掩下窗子,又將暖手爐往沈鳶手中塞。
「外面冷得厲害,姑娘站在窗前做什麼,沒的白白挨凍。」
她湊過去,眼睛彎彎,「姑娘是在等殿下罷,廚房的小吊梨湯還煨著,只是不知殿下今日還會不會來,若是不來,又該便宜我了。」
松苓故意說些俏皮話哄沈鳶歡心。
沈鳶笑睨她一眼:「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饞嘴。」
松苓喜笑顏開:「那是姑娘親自煮的,怎麼會和別的一樣。」
……
長街上飄落著雪珠子。
謝時渺坐在馬車中,雙手捧著臉,對著靶鏡看了又看。
末了,又悶悶不樂。
「百歲,你說母親是不是不喜歡我?」
謝時渺雙眉緊皺,惴惴不安。
百歲繃著一張小臉,面無表情:「不會。」
謝時渺得意洋洋:「我覺得也是,我那日都那麼生氣,還忍住沒有摔東
西,也沒有把他們拉下去打板子。」
百歲冷冰冰提醒:「殿下,她是你的母親。」
「我知道啊。」謝時渺頗覺委屈,「若她不是我母親,我才不會對她那麼客氣。」
謝時渺小聲嘀咕,「她還給我枇杷香露,百歲你知道嗎,其實那枇杷香露太甜了,我不是很喜歡。」
百歲繃著的臉終於有了裂痕,他皺眉:「殿下怎麼不說?」
謝時渺目光閃躲,沒說自己怕惹惱沈鳶,以後她不會再給自己枇杷香露吃。
謝時渺低聲:「我大度唄,才不會為著這點小事同她計較。」
竹坊近在咫尺,謝時渺透過窗子往外瞧,猝不及防看見沈鳶的身影。
謝時渺唇角往上勾了勾,又很快抿平,板著一張小臉等沈鳶先過來。
她沒讓百歲抱著自己下車,由著沈鳶牽著自己一步步踩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