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淋漓,漸落沈鳶滿手。
溫熱的血珠子蜿蜒淌落在沈鳶掌心,她雙目圓睜,難以置信。
謝清鶴面不改色。
他唇角輕勾,挑著似有若無的一點笑。
握著沈鳶的手始終不曾鬆開,金步搖往上,染血的尖端往上,抵在謝清鶴心口。
他眉眼含笑,嗓音透著儒雅衿貴。好似溫善純良的夫子,循循善誘。
「那個地方死不了人,得往這裡。」
金步搖緩慢刺穿謝清鶴的斗篷,而後是錦袍。
沈鳶聽見衣帛破裂的聲響,聽見金步搖一步步深入謝清鶴的血肉。
她陡然失聲,猛地甩開謝清鶴。
「瘋子,都是瘋子。」
沈鳶語無倫次,口中含糊其辭。
金步搖再次墜落在地,長長的血跡迤邐。
眼前逐漸模糊,稜角分明的廊檐在沈鳶眼中似蒙上灰撲撲的沙子,朦朧不清。
腦袋越來越沉,越來越重。
沈鳶再也撐不住,一頭栽在雪地中。
她看見了謝清鶴朝自己投過來冷漠的一眼。
沈鳶意識全無。
……
「姐姐還沒醒嗎?我今日也給她帶了好些好吃的。」
睡得迷糊,沈鳶再次睜眼,已經是兩日後的事。
帳幔外隱隱傳來螢兒的悄悄聲,她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擾了沈鳶的清夢。
沈鳶掙扎著從榻上坐起。
衣物窸窣,驚動了屏風後的兩人。
螢兒穿著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眉梢帶笑:「姐姐,你可算醒了!」
「我……」
沈鳶張了張唇,干啞的嗓子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劉夫人手腳麻利,拿手背試探沈鳶的額頭:「阿彌陀佛,總算退熱了。」
話落,又端來盥漱之物伺候沈鳶。
「你病了兩日,先喝點粥墊墊,等會我再去煎藥。」
沈鳶再次張唇:「白、白露呢?」
「她沒事。」
劉夫人柔聲細語,細細將這兩日的事告訴沈鳶。
謝清鶴雷厲風行,短短兩日功夫,外面天翻地覆。
先前對沈鳶避而不見的官府都被問責,夏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個人口都下了大牢,擇日問審。
劉夫人扼腕嘆息:「說起來這事也和夏福公公不相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義子,也不知他手上的信物是從何而來。」
聽說這人扯著自己的名號為非作惡,還得罪了沈鳶和謝清鶴,夏福自請領了六十杖。
汴京離平州甚遠,劉夫人對宮中之事所知不多,怕沈鳶胡思亂想拖累身子,又笑著挑兩三件好事同沈鳶說道。
「白露的手好了許多,再過一兩個月就無礙了,她今早被帶去官府問話,夏家的案子她是人證,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來。」
「夏府後院關了幾十來個侍妾,都是些可憐的女子,有的還和白露有生死之交。聽說是你出手相救,都想著親自過來給你磕頭,被我勸回去了。」
劉夫人絮絮叨叨說了半晌,獨獨沒有提到謝清鶴。
沈鳶心口惴惴不安,斟酌著道:「那……他呢?」
劉夫人怔了一瞬。
沈鳶想起那支血淋淋的金步搖,不由一顫,聲音低不可聞。
她手指攥緊錦衾,看著褶皺在自己指尖蔓延。
沈鳶強行咽下喉嚨的忐忑不安:「陛下呢?他可有對你和劉掌柜……」
劉夫人反手握住沈鳶,溫聲安慰:「沒有沒有,陛下沒說什麼,只說我們當家的救了你,也算將功補過,並未降罪。」
劉夫人長鬆口氣,眉眼多了幾分笑:「還說讓我三弟……」
螢兒搶先一步撲到沈鳶懷裡,拱著毛茸茸的腦袋往沈鳶下頜蹭。
「爹爹、爹爹要進宮做大官啦!」
沈鳶錯愕。
劉夫人粲然一笑:「胡說什麼,不是大官,只是在太醫院編纂醫書罷了。我三弟為著這事,高興了兩日不曾合眼,還想著過兩日去山上同我爹娘道喜。」
劉夫人笑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爹以前也想去太醫院做太醫,可惜沒考上,鬱鬱寡歡了好多年,沒想到誤打誤撞,竟讓我三弟去了,這都是多虧了你。」
劉夫人興致勃勃,沈鳶自然不會潑她的冷水,陪著說笑兩聲。
劉夫人輕聲:「我明日陪他們上山,順道給我爹娘掃墓。你一個人……」
沈鳶回以一笑:「我沒事,你們去罷,我可能……也待不了多久。」
劉夫人點點頭:「好生養著,千萬保重身子。」
說著,又一把抱起螢兒,快步朝門口走去,走了兩三步,復停在簾下。
劉夫人轉首側目,紅著眼睛:「保重。」
竹簾捲起又落下,劉夫人和螢兒一高一低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沈鳶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