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那三罐茶葉就在棠梨宮擺著。
宮人喜笑顏開。
「陛下心中還是掛念主子的。」
四下無外人,宮人悄聲上前半步,附唇在沈鳶耳邊低語。
「陛下如今後位空懸,後宮又只有主子一個貴人。」
宮人聲音壓得極低,「奴婢知道主子心裡苦,可這宮裡眾人,各有各的苦,如今主子得寵,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才不敢欺負主子。若主子有朝一日失勢……「
宮人飛快拍了下自己的雙唇,「奴婢一時失言,還請主子責罰。」
沈鳶面色如常:「無妨,你繼續說。」
宮人輕聲細語:「主子還得為自己將來做打算,若是能一舉得子,日後也就無憂了。」
沈鳶剛入口的茶水差點嗆在喉嚨,連著嗆了好幾聲。
宮人忙不得替她拍打後背。
沈鳶好容易喘過氣,滿目驚恐,她掌心落在自己腹部,坐立難安。
沈鳶從未想過懷孕一事。
一想到自己會和謝清鶴有孩子,她頓時如坐針氈。
沈鳶起身,在寢殿來回走動,滿腹愁思落在手心攥著的絲帕上。
一張小臉誠惶誠恐。
宮人擔心上前:「主子這是怎麼了?」
沈鳶面如土色:「……我、我會有孩子嗎?」
宮人還當沈鳶是在憂心自己懷不上,攜著她的手往外走。
「主子當然會有自己的孩子,只是主子如今的身子還沒好,待養好身子,再做打算也不遲。」
一股冷意沿著四肢蔓延,沈鳶如墜冰窟。
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母。
沈鳶後來曾聽人說過,生母之前也跑過一回,只是那會有了身孕,行動不便,還未出城門就被抓了回去。
沈鳶不想重蹈覆轍。
宮人好言相勸:「主子不必過慮,還有虞老太醫呢,有他為主子調養身子,一切都好說。一兩年、三四年,主子年輕,總會有機會的。」
沈鳶渾渾噩噩,她聽不見宮人的說話聲,迷迷糊糊好像聽見窗外又在下雨了。
她強忍著咽下心口的驚懼不安,絲帕握在手中,攥成皺巴巴的一團。
映在銅鏡中的一張臉煞白。
宮人低聲笑道:「旁的不說,主子眼前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人?」
沈鳶茫然:「……什麼?」
宮人眉開眼笑:「主子忘了,元少夫人不是剛有身孕?」
若不是這事,她也想不到當即皇帝膝下無子。
沈鳶瞳孔驟緊:「姐姐何時有的身孕,我怎麼不知道?上回她入宮,怎麼也不告訴我?」
沈鳶疾步朝外走,「如今為姐姐安胎的是哪位太醫,他人如何?姐姐的醫案在何處?」
宮人一頭霧水,匆忙上前攔住沈鳶。
她大驚失色:「主子,主子你這是怎麼了?如今為雲少夫人安胎的太醫,是太醫院院首,主子前些日子才召見過他,醫案也在主子書案上。」
沈鳶猛地剎住腳步。
宮人笑著道:「主子可是忙糊塗了,那日您還讓奴婢親自去元府送了人參燕窩。」
沈鳶喃喃自語,思忖半日,怎麼也想不出還有這事。
「是我讓你送的?」
「不然還能有誰,那燕窩是陛下賞的,奴婢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沈鳶立在光中站了許久,她緩緩走向自己的書案,果真找到太醫院送來沈殊的醫案。
沈鳶自己謄抄了一份,上面都是自己的字跡。
白紙黑字做不得假,沈鳶恍恍惚惚記起自己埋首於案前翻看醫書的一幕。
古來婦人生產都是在鬼門關走一遭,沈鳶怕沈殊出事,還讓人從藏書閣找來好些醫書。
宮人一一攤開在沈鳶眼前,「
這些都是貴人讓奴婢找來的。」
書上還有沈鳶的批註。
不懂的地方她都另外謄抄在紙上,想著改日請教太醫。
紙上的筆跡確確實實出自沈鳶之手,可再多的,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似有迷霧擋在沈鳶眼前,朦朧不清,沈鳶撥不開拂不動。
宮人戰戰兢兢,小心覷著沈鳶的臉色:「主子面色不好,可要奴婢請太醫過來?」
沈鳶搖頭:「你先下去罷,我想自己看會書。」
宮人將燭光撥亮些,暖黃光影照亮沈鳶半張臉。
她翻開醫書,從頭翻閱。
明明書上的每個字沈鳶都認識,書上的批註也是自己寫的,可沈鳶怎麼也想不起自己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