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苓滿臉堆笑:「再過些日子,天氣入秋,我再陪姑娘上山泡溫泉。」
松苓絮絮叨叨,一刻也不曾停住嘴。
沈鳶靜靜聽著。
昨夜又是睜眼到天亮,怕睡在碧紗櫥外的松苓察出端倪,沈鳶連翻身也不敢,僵硬著身子直挺挺躺了一夜。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在夜裡閉過眼了。
但凡閉上眼睛,沈鳶總能看見明宜流著血淚的那雙眸子。
還有那會被謝清鶴逼迫握著的明宜的手。
那隻手和沈鳶一樣塗了鳳仙花汁,甚至那還是沈鳶為她塗上的,可卻是冰冷僵硬。
午夜夢回,沈鳶對明宜那隻手的觸感依舊記憶猶新。
她
再也不敢在夜裡閉上眼。
日光照落,湖水波光粼粼。
松苓小聲嘀咕:「這樣熱的天,竟還有人上山放紙鳶,我今早還遠遠看見空中飄著一隻美人鳶。說來奇怪,那紙鳶上美人的錦裙竟是蓮花做的,甚是好看。」
沈鳶遽然揚起雙眸。
第40章 他第一次對沈鳶做出讓步……
日光澄亮,萬里無雲。
沈鳶倚在躺椅上,青絲覆枕。
那雙澄澈空明的眼珠子動了一動。
松苓喜出望外,扶著沈鳶起身:「姑娘可是要去瞧瞧?可惜我起得晚,也不知這會那紙鳶還在不在。」
手指搭上沈鳶手腕的剎那,松苓瞬間紅了雙目。
沈鳶本就纖瘦嬌小,自明宜走後,沈鳶日夜茶飯不思,如今更是瘦得厲害。
腕骨分明,一隻手落在松苓掌中,如鴻毛落地。
沈鳶轉首,喃喃:「怎麼了?」
松苓抹去眼角淚水,強撐著笑顏:「無妨,約莫是風迷了眼睛,不礙事。」
松苓折了一扇芭蕉葉,拿著為沈鳶遮陽蔽日。
青苔掩路,竹影婆娑。
轉過白石涌成的小路,牆角上方碧空如洗,哪還有半點紙鳶的影子。
松苓來來回回走了兩三趟,站在青石台階上往外張望,雙眼難掩失望。
「今早還在呢,怎麼這會又不見了。」
她不忍心在沈鳶臉上瞧見失望的臉色,松苓慫恿道。
「不然我回去拿姑娘的紙鳶,他們放得,難不成我們就放不得?」
言畢,又風風火火跑回房,翻箱倒櫃。
她手上握著一隻紙鳶,松苓滿臉堆笑:「可真真是巧了,姑娘先前也做過美人鳶。」
她狐疑,「這美人穿的錦裙,怎麼也是花做的?」
那是蘇亦瑾補好送來的。
沈鳶視線在美人鳶上停留許久,忽然開口:「這只不好,換別的罷。」
松苓後知後覺手上的美人鳶是蘇亦瑾送的,忙忙收在箱籠底處,好容易翻出另一隻,抬眼望去,卻見沈鳶枕著迎枕睡去。
風過窗下,盪起她垂落在榻邊的一抹荷袂。
松苓輕手輕腳掩上窗子,捧過針線在一旁做起針黹。
霞影紗重重遮掩,光影交錯落在榻旁。
帳中,沈鳶緩慢睜開雙眼。
巴掌大的一張小臉未敷脂粉,白淨素雅,眼下浮著淡淡的一層烏青。
沈鳶盯著帳上的柳葉紋,怔怔出神。
半盞茶後,帳中再次傳來沈鳶的一聲驚呼。
她雙手抱臂,指甲在手臂上劃開道道血痕,嫣紅的血珠子刺眼猙獰。
「明宜,是明宜。」
沈鳶淚流滿面,一隻手指著帳上的柳葉紋,一隻手拽緊松苓。
「她來了,是她來了。」
明宜自縊那日,身上穿的錦裙便是柳葉紋。
松苓大驚失色,一面喚人撤走貴妃榻上懸著的霞影紗,一面又喚人去請虞老太醫。
松苓欲哭無淚,半跪在榻上,強勢撥開沈鳶掐在手臂上的手指。
「姑娘,鬆手,快鬆手!」
松苓急得大哭,六神無主。
沈鳶蜷縮在角落,她不再執著抓自己的手臂,雙手握拳,一遍遍敲著自己的腦袋。
「是我錯了,我錯了。」
松苓雙眼含著熱淚,不知是第幾回重複:「姑娘沒錯,姑娘一點錯也沒有。」
她摟著沈鳶,抬手在她後背上拍了又拍,溫聲安撫。
虞老太醫踉踉蹌蹌下了馬車,為沈鳶扎了兩針。
沈鳶窩在青緞迎枕上,雙目迷離空洞,由著松苓為自己餵藥。
廊廡下,三兩個小婢女湊在一處,往屋裡探頭探腦,扼腕嘆息。
「怎麼偏偏在這時候發作了,哪怕遲一日也好。」
「為何遲一日?」
「你不知道,管事說殿下今日會過來。如今汴京那樣亂,殿下無緣無故跑來做什麼,還不就是接沈姑娘回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