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鳶無力倚在欄杆上,眼前一閃而過的是明宜燦若繁星的一雙眸子。
「我不喜歡皇宮,也不想做太子妃。」
「日後有緣相見,我再教你騎馬!」
「後會有期,沈二姑娘。」
……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沈鳶順著欄杆,緩慢垂落在地,她雙手環膝,身影忍不住顫抖。
淚水泅濕沈鳶的錦裙,她滿臉淌著淚珠。
雙膝麻木僵硬,沈鳶蜷縮在欄杆邊,六神無主。
眼前除了滿地的竹影,再無別的。
可沈鳶還是知道,幾道高牆後,仍是跪了一地的奴僕。
貝齒狠狠咬著下唇,沁出刺眼的血珠。
良久,沈鳶低聲嗚咽:「……汾州。」
含糊不清的兩個字裹挾著濃重的鼻音。
崔武皺眉,超沈鳶投去好奇的一眼。
沈鳶揚起頭,淚如泉湧。
「汾州,明姑娘說……她想去汾州。」
……
沈鳶連著起了三日的高熱,而後又陸陸續續病了半月。
春盡夏回,園中隱隱傳來蟬鳴蟲聲。
沈鳶這些時日瘦得厲害,腕骨分明。
松苓半跪在腳凳上,一口一口為沈鳶餵藥。
她強撐著挽起嘴角:「以前我最怕給姑娘送藥,姑娘不知自己小時候多難哄,每每都是大姑娘過來,姑娘才肯多喝兩口。」
兒時和沈殊同吃同住的日子應是沈鳶這輩子最快活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松苓說完,自己竟忍不住落下淚,她忙忙拿手背擦去,「瞧我,被沙子迷了眼睛。」
沈鳶倚在青緞迎枕上,身影單薄,孱弱的面容上竟找不出半點血色。
她挽唇,扯出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可見到、見到秦嬤嬤了?」
松苓搖搖頭。
端午後,芙蓉別院各處的奴僕都換上新面孔,她偷著打聽多回,仍是不知秦嬤嬤的去向。
新來的奴僕婆子個個守口如瓶,緘默不言,對秦嬤嬤避而不談。
她心中隱隱有了猜想,卻不敢告訴沈鳶實話,強撐著笑道。
「興許是回老家了,秦嬤嬤那樣的年歲,本也該告老歸田。」
說來奇怪,松苓以前看秦嬤嬤哪哪都不順眼,可如今回想,秦嬤嬤除了待沈鳶嚴苛,旁的錯處卻一點也挑不出。
怕說漏嘴,松苓扶著沈鳶躺下:「姑娘昨兒夜裡都沒怎麼睡,這會子先歇歇罷。」
言畢,又往後退開半步,往香爐中丟了兩塊香餅。
郎窯寶石紅三足圓爐簇擁著一小團火焰,青煙徐徐,氤氳在屋中。
沈鳶眉心一皺,挽起帳幔的一隅:「可有別的香餅?」
松苓面色窘迫:「管事送來的只有松檀香。」
聲音越來越低,「我本來想讓管事的送些安神香,想著姑娘這些天都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若是有安神香,興許會好些,可管事說……」
沈鳶柔聲寬慰:「無妨,我也只是隨口問問。」
唇角笑意染上幾許苦澀,沈鳶擺擺手,「你下去歇著罷,我這裡不用人伺候。」
帳幔鬆開,帳中光影暗了一瞬。
沈鳶這些日子確實睡不安穩,她總會在夢中一遍遍想起明宜,想起她笑著朝自己招手,頭也不回踩入日光中。
也不知她如今到哪裡了。
昏昏欲睡,恍惚間似是有人坐在自己榻沿。
沈鳶迷糊睜開雙眼:「松苓,怎麼了?」
模糊視線中,一個頎長身影忽然晃在沈鳶眼前。
困意剎那煙消雲散,沈鳶猛地坐直身子。
起得急,她眼前一陣陣發黑,沈鳶枕著青緞迎枕,一手按在心口。
謝清鶴溫聲笑道:「怎麼這麼急?」
他一隻手按在沈鳶後背,替她順氣。
沈鳶身子顫慄,瑟瑟發抖。
從端午之後,她不曾再見過謝清鶴。
沈鳶甚至還抱著一絲僥倖,或許謝清鶴真的帶人去了汾州,又或是他厭煩自己,將沈鳶遺忘在別院。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於沈鳶而言都是天大的喜訊。
可他還是來了。
身子朝後避開半步,沈鳶心生狐疑:「殿下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她心中存著萬千疑慮,想知道謝清鶴可有聽信自己的話,想知道明宜如今可安好。
可沈鳶臉上不敢流露出半分。
謝清鶴抬手輕碰她的眼睫:「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