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難當。
沈鳶眼角泛紅,很輕很輕喚了一聲:「殿下。」
餘光瞥見地上的三兩人影,沈鳶更覺不適。
謝清鶴握著她的手指紋絲不動,垂眸盯著沈鳶半晌,薄唇輕啟。
「都下去。」
地上的黑影晃動,簾櫳響處,宮人應聲而退。
可落在自己後背的視線卻似乎還在,如芒在背。
沈鳶低眉斂眸,貝齒無意識咬著下唇,臉上的難堪之色依舊。
倏爾,那張臉被謝清鶴抬起。
他目光在自己腰間束著的銀鍍金鑲碧璽帶扣掠過,意有所指:「要我教你嗎?」
剛救回謝清鶴那會,他連睜眼抬手都費勁,寬衣上藥都是沈鳶親力親為。
她那時一心顧著救活自己的救命恩人,哪裡還顧得上旁的。
救人要緊,尋常姑娘家有的羞赧也暫且被沈鳶拋在九霄雲外。
可今時到底不比往日。
謝清鶴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且他如今也好好的,並未身負重傷。
沈鳶別過眼,目光盯著茶案上的一小簇燭火。
「我不會。」
言畢,沈鳶起身欲走,「我去尋宮人過來服侍殿下。」
「站住。」
悠悠的一聲落下。
沈鳶雙足立刻釘在原地。
暖閣遲遲沒有聲音響起,她僵著身影轉身,不敢直視謝清鶴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
她提裙伏跪在地,顫抖著手指解開那一方帶扣。
金鑲碧璽帶扣解開,沈鳶顫巍巍抬起眼皮,見謝清鶴仍是紋絲不動。
她抿唇,顫巍巍抬起手指,解下謝清鶴的長袍。
燭影搖曳,謝清鶴後背的傷痕猝不及防闖入沈鳶眼中。
除開舊疤,另有兩道新痕。
想來是當時雪崩落下的。
沈鳶動作越發小心翼翼,幾乎稱得上輕手輕腳。
謝清鶴舊疤的位置同蘇亦瑾一樣,也是傷在後背。
只是比起蘇亦瑾為自己挨的那一刀,謝清鶴背上的傷痕似是淺了幾許。
也不知道是不是宮裡的太醫醫術高明,又或是用在謝清鶴身上的藥比較好。
沈鳶看得入神,指尖無意碰到謝清鶴的疤痕,她唬了一跳,疊聲告罪。
從前沈鳶也常盯著自己後背的傷痕憂心忡忡,不想如今還是這般。
謝清鶴眼尾輕動,不動聲色道:「無妨。」
稍頓,他又慢慢補上一句。
「舊疤而已。」
早就不疼了。
沈鳶心不在焉應了一聲:「殿下這傷,也是刀劍留下的?」
沈鳶聲音很低,謝清鶴並未聽見「也」字。
他「嗯」了一聲。
從前不曾和沈鳶道明,只是因為這傷是小時候遭遇刺殺留下的,不便提起。
如今卻不用。
聽著和蘇亦瑾那會遭受的差不多。
沈鳶喃喃低語:「那……還會疼嗎?」
她抬眸,眼中是慣有的執著專注,「我聽說有的舊傷,遇上下雨天或是下雪,會疼痛難忍。」
先前謝清鶴受傷,沈鳶也常常纏著鄉下的大夫,不厭其煩問東問西,恨不得將大夫說的都記在紙上。
謝清鶴瞥她一眼,言簡意賅:「還好。」
沈鳶眼巴巴望著,眼底難掩「期盼」兩字。
謝清鶴沉吟片刻,緩聲張口:「先時會,後來用過虞老太醫的藥,之後就沒再疼了。」
雀躍和驚喜躍動在沈鳶眉眼,她揚唇:「……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蘇亦瑾以後也不用再受罪了。
沈鳶眉開眼笑,一雙琥珀眼眸彎彎,她低首垂眉,燭光在她眉眼跳躍,映出她熠熠生輝的瞳仁。
謝清鶴視線似有若無從沈鳶臉上掠過,唇角挽起幾分嘲諷。
「這麼高興?」
「高興,自然高興。」
沈鳶脫口而出。
一語落下,她忽然想起身前還站著一人。
沈鳶斂去唇角笑意,抿唇任勞任怨為謝清鶴更衣。落在臉上的目光灼灼,沈鳶躲不得避不開,眼皮顫如蟬翼,沈鳶忐忑不安揚起雙眼。
一記輕哂自頭頂緩慢落下。
「不該想的別想。」
謝清鶴還以為,沈鳶是在為他的舊傷不會復發高興。
沈鳶斂平唇角,低眉順眼點頭:「是。」
燭光影影綽綽,風過林梢,檐角下繫著的八角梅花燈籠隨風搖曳。
謝清鶴一隻手抬起沈鳶的下巴,眉眼平靜:「生氣了?」
沈鳶搖頭如撥浪鼓:「我、我沒有。」
她小聲呢喃,「殿下身份高貴,我自是不敢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