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地謝罪,「小的不敢說,還望二姑娘恕罪。日後有緣,二姑娘自會知曉。」
沈鳶眉宇緊鎖:「那人知道玉佩是我的嗎?」
掌柜猶豫不決:「這、應當不知道罷,小的也不知。」
門前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松苓手腳麻利,捧著斗篷踩上木梯,拾級而上。
眼見對方就要轉過屏風,沈鳶朝掌柜使了眼色:「這錢你先收著。」
她在紙上留下田嬸的住址,「往後每日你都送一盒糕點過去。」
掌柜掂量荷包中的銀兩,唬了一跳:「這也……太多了。」
沈鳶面不改色:「餘下的算你的賞錢。」
怕隔牆有耳,沈鳶不敢多說,略喝了兩杯茶,起身回府。
踏上腳凳登上馬車時,渡口忽的多出一葉小舟,舟上掛著一盞燈籠。
燭光亮起,燈籠上的「劉」字尤為顯眼。
那是書坊劉掌柜的名號,亦是他為沈鳶備的小舟。
沈鳶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正值掌燈時分,沈府照如白晝,廊廡下懸著各色的玻璃繡燈。
長廊迤邐,松苓眉眼彎彎綴在沈鳶身後:「姑娘當真喜歡明月樓的櫻桃酥,不僅親自跑這一趟,還買了這麼多。」
沈鳶唇角挽起:「你拿一盒,餘下的分給院中的奴僕婆子,他們這些時日也辛苦了。」
身後跟著的婆子聞言,疊聲道謝:「這都是老奴的本分,老奴哪敢矜功自伐,姑娘客氣了。」
沈鳶展露笑顏,又命松苓給婆子賞錢:「這錢嬤嬤拿著打酒喝,只一點,莫讓我父親知道便好。」
婆子連聲道不敢:「老奴哪有這個膽子,不過是天黑後同他們玩鬧,吃點小酒解解乏罷了。姑娘放心,這院中各處都是老奴照看。府中有規定,園中四處的角門都是早早落鎖的。」
怕沈鳶怪罪她偷懶耍奸,又忙不迭將各處落鑰的時辰告知。
除了沈鳶生母的院落。
沈鳶一面聽,一面笑著點頭:「嬤嬤辛苦了。」
話落,又讓松苓多給了一倍的賞錢。
婆子喜笑顏開,恨不得拿沈鳶當財神爺供著,絮絮叨叨又說了些沈府的舊事。
「姑娘不知道,從前這院子也不是我照看的。」
沈鳶擺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婆子來了興致,滔滔不絕:「要我說,先前的趙媽媽就是膽子小,非說在府中撞客了,還說那鬼就在如意軒。姑娘說說,這不就是胡扯嗎?」
婆子得意洋洋,「那如意軒都十來年不曾住過人了,我們都不樂意往那裡去,想來那鬼也嫌棄那地冷清……」
話猶未了,婆子臉色一白,慌不擇路跪倒在地,連連伏地叩首。
「姑娘、姑娘恕罪,老奴一時昏了頭,竟忘了……」
如意軒是沈鳶生母的住處,婆子一時得意忘形,竟忘了這事。
她恨不得將額頭磕腫。
沈鳶掩唇輕咳兩三聲,柔聲細語:「嬤嬤快起來罷,我那時年歲小,也記不得那些陳年舊事了。」
婆子身子抖如篩子,見沈鳶非旦沒怪罪,還溫聲安慰自己,她長鬆口氣,再不敢胡言亂語。
夜漸深,遙遙傳來鼓樓傳來的鐘聲。
櫻桃酥下了迷藥,院中坐更的婆子無不昏昏欲睡,倚靠在朱漆彩柱上打著盹。
二門上守夜的奴僕人人哈欠連天,酒瓶子落地也無人扶起。
沈鳶作婢女打扮,沿著松苓先前帶自己走過的近路,一路暢通無阻行到如意軒。
庭院孤寂冷清,雲影橫窗。
婆娑樹影搖曳在沈鳶身上,同她的影子疊在一處。
明明自己早就記不得如意軒的點點滴滴,可一入了園子,沈鳶卻是輕車熟路。
她記得影壁後有一個大水缸,記得穿過夾道是一處石障。
再往前,是臨街的角門。
角門上果真落了五把大鎖,年久失修,銅鎖上鏽跡斑斑。
先前住在鄉下,田嬸怕沈鳶家中遭賊,特意教會她如何拿簪子撬開銅鎖。
「這銅鎖看似堅不可摧,其實不然,你瞧,這樣就開了,還不如門閂來得有用。」
沈鳶拔下鬢間的簪子,屏氣凝神,照著田嬸先前教給自己的法子,一一撬開。
朔風凜冽,落葉散落在沈鳶身後。
雙手在寒風中凍得通紅僵硬,沈鳶半點也不敢懈怠。
還剩三個。
兩個。
一個。
最後一把銅鎖即將撬開之際,倏爾,身後傳來一個憤憤不平的聲音。
「呸,不過是一盒櫻桃酥罷了,也值當那樣炫耀。那起子小人也是踩低捧高,不信我的話。」
趙媽媽提著羊角燈,喋喋不休,「我今夜豁出這老命,也要把這如意軒的鬼揪出來,好讓他們……」
餘音未落,趙媽媽忽的瞪大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