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做過一場噩夢,夢裡山匪一直追著我跑。」
她掀起眼皮,一瞬不瞬盯著謝清鶴,試圖從他臉上尋到那夜少年的影子。
可惜沈鳶少時大病一場,除了那枚紅痣,再想不起其他。
謝清鶴不為所動,面容依舊。
沈鳶面露失望,低眸輕聲:「後來我差點死在山匪手中,還好你及時出手救了我。」
那夜的驚險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完,沈鳶言簡意賅,長話短說。
她聲音很輕很輕,似是還墜在那場夢中,不曾走出來。
「可是後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一直找不到。」
左右不過是一場夢而已,謝清鶴不以為意:「噩夢罷了,用不著驚慌。」
沈鳶猛地揚起臉:「那不是……」
她想告訴謝清鶴那不是噩夢,那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
話到嘴邊,沈鳶忽然改口:「若是、若是那是真的呢,若是真有這樣不好的事……」
「那就當作是噩夢。」謝清鶴簡明扼要,「別再去想,也別再提起。」
沈鳶張瞪雙眸,心口如綁上巨石,沉甸甸的,幾近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啞著嗓子
,聲音弱不可聞:「你也是這樣嗎?」
謝清鶴不假思索:「自然。」
他從容,「既是不好的事,又何必多想。」
沈鳶眼前白了一瞬,恍恍惚惚。
李媽媽曾經的勸告仍在耳邊,她那會也耳提面命,不讓沈鳶提起那夜的點點滴滴,說這也是那少年家人的意思。
原來不僅那家人不願提起,他本人也不願意。
沈鳶胸腔緩慢呼出一口氣,唇角往上牽扯,笑得勉強:「我知道了。」
滿腔失落流淌在臉上,沈鳶唇角的笑比哭還要難看。
謝清鶴不明所以。
比起沉溺過去,他寧可往前看。
「往前看麼……」
沈鳶低聲嘟噥。
忽而又展顏露齒,「知道了。」
她不怪謝清鶴不願提起過往種種,若要真論起罪過,那也是當年山匪的錯。
倘或不是初遇那樣狼狽不堪,謝清鶴也不會閉口不談。
沈鳶挽起嘴角。
她和謝清鶴來日方長,著實不該沉溺過去。
沈鳶試探勾住謝清鶴的衣袂,半是討好半是不安:「那你如今……還生我的氣嗎?」
不待謝清鶴回答,沈鳶搶先一步道,「彆氣了罷,我日後不會了。」
謝清鶴眸色淡淡。
少頃,他平靜移開目光:「我沒有生氣。」
沈鳶咬唇,輕輕晃動謝清鶴的袖口,她做得極為隱蔽,小心翼翼。
像是怕謝清鶴再次抽回衣袂,又怕謝清鶴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氣我不信你。」
沈鳶低聲呢喃,她說了很多,討好的賣乖的,可謝清鶴仍是不為所動。
沈鳶束手無策,瀕臨放棄之際,她又一次看見謝清鶴手腕上的燙傷,看到那顆紅痣。
若是旁人,沈鳶早就作罷。
可謝清鶴不是旁人,他曾救過自己。
沈鳶不想他對自己失望,更不想失去他。
她恨不得剖開一顆心捧到謝清鶴眼前。
「真的,我沒有騙你。」
沈鳶嗓音似帶著哭腔,眼周通紅,泫然欲泣。
良久,她終聽見謝清鶴很輕的一聲:「別哭了。」
沈鳶怔怔望著謝清鶴,待確信謝清鶴不再生氣,沈鳶破涕為笑,重重點頭:「嗯。」
她本就是不是愛哭的性子,這幾回落淚,都是為著謝清鶴。
地上的髒亂還未收拾,沈鳶示意謝清鶴走遠些,自己拿過掃帚灑掃。
她面露遺憾,「可惜田嬸剛送來的雞蛋。」
言畢,沈鳶忽的想起什麼,朝謝清鶴望去,「田嬸說,隔壁的富紳很是喜歡你的畫。」
沈鳶唇角往上揚了一揚,只覺上天實在是眷顧謝清鶴,打著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那富紳出手闊綽,不但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連著年後入京的盤纏嚼用都有了。
沈鳶樂不可支,掐著手指頭算身上的余錢:「我本來還想著托田嬸打聽汴京城中的客棧。」
沈鳶對汴京實在是一無所知,田嬸和她也差不了多少,不過她認得的人比沈鳶多,多打聽打聽,總會知道的。
貴的客棧沈鳶擔不起,便宜的她又怕委屈了謝清鶴。
沈鳶撫掌樂道:「如今倒不用糾結了,待你高中,陛下應會賞賜你宅院。」
即便沒有,謝清鶴也會有俸祿,不會淪落到露宿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