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擁有絕對的統領權,掌生殺予奪,他們就是這裡的土皇帝,其權勢之盛甚至是東西廠無法相提並論的。
今上不用宦官,專用錦衣衛,指揮使宮羽恰好是今上的同窗發小。
林靜照蜷縮在最深處一間牢房的角落,這裡比尋常囚室還低一級高度,光線被掩蓋得更厲害,陷入墨汁般厚重的黑暗,活活的棺材。
她身著縞麻的囚服,雙手雙腳戴著粗重的鐐銬,挪動一下都很費力。
腦袋更被黑布套住了,不能見人。黑布是細紗材質,沒有封口,她可以呼吸,卻不能隨意摘下。
畢竟她從前是皇貴妃,天子的女人。即便淪落忤逆,容貌也不能為外人見——這是陛下親口吩咐的。
獄卒舉著燭台,走在幽遂的甬道中,橐橐的鐵靴聲,巡視兩側的囚犯。
「獄卒,能送點飯菜和水嗎?」
角落,忽飄來一縷蚊蚋般的輕語。
獄卒皺了皺眉,循著聲音過去,原來是那妖妃,口吻不善地教訓道:「哪裡這麼多事?」
「你們已經一天沒送水了,」林靜照強調,「這樣,我熬不到行刑那日。」
獄卒持燈蠟靠近,見女子身形窈窕,如銀賽雪的指尖,宛若跌落泥濘的柔和明月,一身皮肉不知多少雪花銀養出來的。雖被蒙著腦袋,從清秀窈窕的剪影能看出是個絕世美人,不愧是獨占君寵多年的皇貴妃。
獄卒停住,嘲笑,飯菜和水?她在命令誰,還以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皇貴妃嗎?
若非審判結果還未下來,她該和隔壁那幾個傢伙一樣受大刑的。一天沒吃飯怎麼了,有的犯人七天都不一定給一次飯。
君恩無常,曾幾何時陛下還為了她與群臣爭尊號,而今親手把她罰入大牢。
誰讓她作孽叛國的,陛下都棄了她了。
「一天只給一次水飯,別那麼矯情。」
獄卒覺得麻煩,罵罵咧咧,沒好氣地將冷飯和水丟了進來。
林靜照艱難拖著鎖鏈,將食物拿起,塞了兩口遙感噎人,吃不下去。
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養刁了她的胃口,軟化了她的意志,使她喪失了承受苦難的能力,詔獄的冷飯冷水如何與昭華宮的精食貴膾相比。
她勉強吃了兩口,放下了。
無所謂,左右過幾日便要上刑場,吃得好吃得差或者不吃都無所謂。
這罪從一開始她幫助朱泓已註定,她本來是被強擄進宮的政治工具,現在利用完了,自然被棄如敝屣。
江家滿門被殺後,終於輪到她。
只是他騙了她,明明說好讓她做個飽死鬼的。
……
林靜照作為本朝開國以來首個一級要犯,引起了朝廷各部的極大重視。
皇帝不理朝綱,大權皆系首輔徐青山一人身上。三省六部滲透了徐青山的勢力,官員或多或少是受過妖妃連累戕害之人,對妖妃懷有刻骨仇恨。
這次人犯過於特殊,是昔日最得寵的皇貴妃娘娘,要說陛下對她的寵愛,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牽扯重大,必須謹慎斷案。
上頭交代了,公事公辦,走正常流程,該怎麼判就怎麼判。
道君既然這麼說,徐青山便放心了。
都察院左都御費觀主審此案,費觀孤高清廉,強於犯上,嚴於攝下,是鄉里遠近聞名的父母官。調來京師後亦官績出色,連續三年考核居首,是包青天一樣公私分明的士大夫。
費觀嫉惡如仇,痛恨妖妃種種劣跡,在倒江時便親手審理了江璟元,將江氏滿門送上刑場,剷除奸惡,立下汗馬功勞。這次妖妃案事關重大,由他老將出馬最合適不過。
「妖妃一案,證據確鑿,雖可以啟動三法司會審,卻無如此聲勢浩大的必要。」
費觀捋著鬍子,道:「徐閣老的意思,是速辦速決,儘早將妖妃送上刑場?」
徐青山頷首:「是。三法司會審牽扯重大,妖妃之案,依本官來看您都察院一門先判,結果呈送御前,若陛下無異議硃筆勾過,人手斬首,乾淨利落,結案也快。」
費觀思忖片刻,覺得有理。
若啟動三法司會審,須協調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大部,耗時費力,夜長夢多。
罪名都是那個罪名,鐵證都是鐵證。啟動三法司會審,審判結果也完全相同。
既然陛下未明文要求三法司會審,由他都察院一門審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