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照察覺他口吻隱隱夾霜,有無形的距離感,未曾伸手拉她,大抵仍然對她存疑。
方才跪著,地面的寒氣滲入膝蓋。此刻叩首,寒氣直接滲入了膝蓋和額頭。君心莫測,她今日侍奉得並無差錯仍遭到了嫌棄,在宮裡討生活,原是這般的艱難。
「臣妾的心早已歸順陛下,身體也是。」
她伏低的視線狹窄昏暗,眼前唯漢白玉上細膩的花紋,「第一次侍寢時,您確實看到臣妾的處子之身。」
朱縉信然嗯了聲,未曾否認。
半晌,他轉而提起另一件事,「你生下皇長子,朕便把皇后之位給你。」
這話有些突然。
林靜照武功被廢落下病根,又佩戴多年避子香囊,已不大可能有子嗣了。皇后之位近在咫尺,卻看得見摸不著。
但她不爭皇后也不行,皇后之位一旦落入人手,她首當其衝。為了自保,保住後宮第一的位份,她得爭取後位。
「謝陛下。那臣妾下次侍寢就摘下避子香囊。」
她懷著顧慮,遲疑問,「但若……臣妾始終無法誕育皇嗣呢?」
朱縉理智地道:「那皇后之位只能給旁人。朕不能一直沒有皇嗣,也不能一直沒有太子。若立後之後你再有孩子,孩子便只能抱給皇后養了。」
他的意思大抵是要立她的孩子為太子,若她不是皇后,僅僅是一個背負罵名的妖妃,太子便不能由她親自撫養,須認新的皇后為母。
能生的話,就生,他現在立她為後。
不能生的話,他就立旁人為後。
千萬別現在不能生將來又調養好了,再生下來,那她們將母子分離。
林靜照曉得了利弊,倒感謝他肯明白透露。
原來他封她為後的條件是誕下皇長子,並非拱手相送。近來她宮中常常發寒,莫說繁衍皇嗣,生病可能連性命都不保。
看來皇后之位,註定不能屬於她。
她權衡利弊後,道:「臣妾會盡力調養身子,無論能不能有幸為後,皆一如既往侍奉您。」
之前那個放她還本歸宗的條件,識趣地不再提了。
朱縉瞥著她溫順的樣子,心裡卻隱隱不痛快。
所謂皇長子是用來堵住那些大臣的嘴的,她一個妖妃登後位,得有個賞賜的名頭,如果母憑子貴,孩子被封為太子,她也能順理成章地封后。
但政治因素是次要的,他素來我行我素,恰如當年頂著壓力從大明門抬她進來、給她上皇字尊號一樣,只要他想,什麼事都能辦到。
可她就這麼放棄了,也不多爭取幾句,顯得挺清高,甚至沒怨恨他灌了她廢武功的藥,副作用使她絕嗣。
她這副樣子像極了剛入宮時的高傲。
他能用權術和陰謀制御大臣,卻對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深宮女子沒什麼太好的辦法。無論他如何調。教她,永遠教不會她愛。
罷了。
他想要皇子哪個嬪妃不能生。
朱縉眼前殘餘幾點碎影,蹙著長眉,最終冷嘆了聲,「林靜照,起來。」
林靜照早已酸麻的腿顫巍巍起來,雙手規規矩矩交疊在身前。
朱縉指骨抵了抵額頭,愈加不快,他和她不該是這般生疏的樣子。
她很有禮貌,有時候太有禮貌了些。
哪怕二人獨處時刻,她也謹慎拿捏著眼色,教條地邀歡。單論技巧,她早就被後宮其他嬪妃比下去一萬次了。
「坐朕身上來。」
林靜照還算乖巧,掀裙照做。
朱縉修長的手揉著她的兩隻膝蓋,「跪疼了?」
林靜照膝蓋的寒意漸融在他掌心的溫度,輕輕靠在他肩頭,「臣妾不疼。」
「一會兒我們在這裡。」朱縉掐掐她的軟頰,柔緩地預先叮囑道,「適應些,別亂喊,外面奴才都聽著呢。」
林靜照瞥了下髹金雕龍椅,黃白游之色,燦然生輝,帝王的象徵,凡人看都不敢多看一眼,豈能坐上去。
她懇求:「陛下,還是回榻上吧。」
朱縉置若罔聞,調整了姿勢將她摁在龍椅上,自顧自起身半跪於之前,「乖,今日嘗試些新奇的。」
說著他從袖中取出四條做工精美的銀鏈,鑲嵌有振翅欲飛的鏤空銀蝴蝶,將她四肢用細細的鏈條鎖在了龍椅上,咔噠咔噠幾聲清脆的輕扣。
林靜照瑟瑟發抖。
龍椅本身冰涼的溫度滲入肌骨,高處不勝寒的位置,更令人心驚肉跳。
原來,坐在這裡真的可以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