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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爾一陣涼風吹至,冷汗蒸發,林靜照竟咳嗽了聲,腿已麻木無知覺了。

朱縉抬眼打量了下她,「起來吧。」

她和他離得三尺之遠,又被錦衣衛用繡春刀抵住,仿佛隔著天涯。

他一示意,錦衣衛便撤刀退下了。

林靜照低聲:「謝陛下。」

長睫微微闔下,掩蓋不住的失落。

朱縉凝注她的神色,有意無意,「剛才禮部那位是你爹爹吧?」

林靜照猝然被擊中心防,與他洗硯墨池般黑的眼睛對視,心跳險些蹦出腔子。

他竟還敢提起。

明知故問。

他炯炯然對視於她。

林靜照下半身依舊保持跪拜的姿勢,上身卻緩緩挺直脊背:「陛下既知,為何不讓臣妾父女相見?」

她眼角殘留幾分紅,一身白衣透脫細潤,杏子染春衫,雪頸成一條漂亮曲線,在夕陽餘輝下宛若壁畫中的神仙。

朱縉撂下一句話,「貴妃不應該想見,對吧?」

不見外人,是她和他默契的約定。

林靜照指甲嵌入掌心,「那陛下為何將臣妾當罪犯對待?錦衣衛的刀險些劃破了臣妾的脖頸。」

他理性地說,「為了怕貴妃不乖。」

她不悅,有所顧忌地和他鬥嘴:「陛下不信任臣妾,臣妾已是您的人,怎會生出別的心思。」

朱縉嗯了聲,「是不信任。」

語鋒透著柔銳的冷感,「畢竟貴妃太聰明了,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貴妃請到宮裡,不仔細些豈不前功盡棄。」

林靜照習武,精通兵法和策書,為人內斂,曾經在宮中做過女官,見過大世面。在龍虎山時,滿山官兵都擒她不住。

她蒼白地笑:「陛下說笑了。」

「沒說笑。」他亦笑。

林靜照想知道他是如何偷天換日,找來一個一模一樣的她瞞過江潯和陸雲錚他們的。但當務之急,還是救趙姑姑。

「陛下折煞臣妾了,臣妾愚鈍,智慧不及陛下萬分之一,祈求陛下憐憫。」

繞來繞去,她離不開為趙姑姑求情。

那位恩威不定的皇帝說:「方才貴妃也聽見了,內閣施壓,朕只能盡力爭取,並不能保證什麼。」

這等模糊之語,林靜照知他是不答應的意思。奈何她只是他掌中一枚棋子,身家性命皆繫於他一人之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除了懇求別無它法。

她據理力爭,「內閣以酷刑審訊犯人,實為逼供,陛下可勒令他們再審。」

朱縉輕輕笑開,「貴妃不會以為司法程序不能用刑的吧?」

她一凝。

他道,「貴妃在詔獄沒怎麼受刑,因為朕的吩咐。」

但他不可能額外吩咐每個犯人。

「……逼供是允許的。」

林靜照下意識捂住肩頭,自己沒怎麼受刑都經歷了一場噩夢,趙姑姑被嚴刑拷打,焉能不一五一十地交代「罪行」。

她身子發虛,癱在了冰涼的地面。

「陛下,」她急了,「臣妾求您開恩。」

保住趙姑姑的性命,就當是他莫名抓她過來的補償。

朱縉漠然:「說來,朕本意將你的人交鎮撫司,饒你的下人一條性命。奈何以你爹爹為首的老臣強悖,逼得朕也無路可走。」

林靜照雜著幾分犟,「那是因為爹爹不知林貴妃就是他的女兒。」

「是啊,」他猜度的神氣,「你父親若知道是你,還會這般反對嗎?」

二人隔著三尺遠,話語直透人心。她越聽不得什麼,他越往她心裡扎。

「若知道」。

可惜,江潯永遠不會知道。

她眸中強韌而不屈的光亮,「陛下抓我沒用,因為我根本不知先太子的下落。與我糾纏,只會耽誤您的時間。」

她是江杳,不是林靜照。

她是禮部尚書江潯的女兒,三榜進士陸雲錚的未婚妻,而非什麼寵妃。

朱縉神色如霧凇結霜滿帶春寒,「有沒有用由國法裁定,朕請江姑娘來審訊一番,若無結果,自然送江姑娘離開。」

她聽他叫江姑娘,愈加含恨,「那陛下審訊完了嗎?還要審訊到什麼時候?」

「是耽誤了一些時間,」他含著微妙,徐徐說,「不過你的情郎似乎要娶別人了。」

林靜照死死皺眉。

陸雲錚要娶別人了。

那個別人不是別人,偏偏就是禮部尚書江潯之女「江杳」。

瞞天過海,偷天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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