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姑姑在她鬢間簪上一朵晨霧裡香氣綿密的梔子花,檀唇點杏油,「娘娘饒是大病初癒也是這後宮最美的,那些咒罵娘娘的謠言,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散的。」
林靜照摸著素淨的梔子花,今日覲見皇后娘娘和陛下,謙卑為好。
入宮多日她沒出過門,在外人眼中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後宮中人對她議論紛紛,今日終於得去面對風浪。
「我要出門,和宮大人說了嗎?」
「說了。」趙嬤嬤道,「春日風大,宮大人提醒您戴上面紗。」
宮羽是北鎮撫司指揮使,負責日以夜繼地監視昭華宮,任何從昭華宮出去的人都需事無巨細地和他報備。
林靜照入宮多日,名為養病實則被監禁在昭華宮中,稍微風吹草動便有無數雙狐疑的眼睛盯著她。
面紗,禁止她見人。
她輕輕繫上了面紗,戴上白帷帽,將整個上半身遮擋起來。
趙姑姑夸道:「娘娘戴著面紗,白霜一色,在後宮中顯得出淤泥而不染。」
林靜照暗忖白面紗是這樣嗎,如果換成黑色,就像絞刑犯的頭套了。
主僕二人打疊妥當,邁出殿門。
太陽剛剛升起來,閃爍一輪薑黃的漩渦。露珠蒸發了,隱見遠處碧綠山巒的淡影。春風和麗,是個晴好的天氣。
宮羽聞聲過來,面色堅毅,肩頭掛霜,顯然徹夜巡邏在昭華宮外,他的身後跟著一圈圈飛魚服繡春刀的錦衣衛。
「娘娘。」
白帷帽輕動了動,林靜照道:「大人,我去拜見皇后娘娘。」
宮羽讓手下讓出一條路,塵封的宮門驟然解了鎖,透過幾絲新鮮空氣。
「娘娘請便。您以後在宮中走動,戴著帷帽即可,無需時時刻刻禁足了。」
林靜照道:「不了,免得給你們添不必要的麻煩。」
宮羽頷首:「沒有。」
話雖如此,一派訓練有素的錦衣衛還是看犯人似地尾隨林靜照在後。
林靜照面容透著菜色,渾身不自在,好在帷帽下也沒人看見。
皇宮古樸森嚴,飛檐上的吻獸,蜿蜒而過的金水河,肅穆凝重的朱牆碧瓦,賦予人間的權力神聖不可侵犯的境界。
至皇后殿門,林靜照停下來:「我拜完皇后娘娘還欲叩謝君父,不知今日能否有機會?」
宮羽答道:「陛下剛在內閣見過周有謙大學士,又用早膳,如今在齋醮,恐怕得午時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
皇后的鳳儀宮庭前幾株蒼龍般的古干,莊嚴而安靜。陽光普照,殿堂屋脊滑動著金色,這裡真的是皇宮了。
林靜照的視線被面紗遮擋,看不真切,半晌,她才抬腿邁了進去。
第2章
鳳儀宮。
晨風凜凜,來請安的后妃都佩了貂帽和暖手爐。主殿中炭火燒得旺盛,暖空氣隨著博山爐中的薰香流動,愈發襯托殿宇的雍容華貴。
辰時一到,皇后駕到,落座於高高的寶座,鬢間壓著一根掐絲鳳簪,描畫精緻的眉峰,額前牡丹花鈿,儀態莊嚴嫻靜,高貴而美艷的群芳之首。
「都坐吧。」
眾妃嬪各自在座位安坐,井然有序,人已來齊,今日要多備一張椅。
誰不知道陛下從龍虎山得一仙人,養於昭華宮中極度寶愛。平日她不拜太后皇后,不參與後宮事,神神秘秘,譜大得很。雖然還沒正式冊封,估計比在座除皇后外的位份都高。
陛下對她一等一的好,有什麼珍寶珍饈都給她。為了從大明門抬她入宮,陛下與內閣勛舊對峙。陛下本修行之人,清靜無為的主子,卻為了她又爭又搶。
今日,是那女子首次拜見皇后的日子。
眾妃拈酸喝醋,各懷鬼胎。
「昨日哪一位妹妹侍寢了?」趙端妃竊竊問了句,無人回答。在此情勢下,若有侍寢怕也是昭華宮。
陳嬪搭話:「半年來,陛下靜攝齋醮居於顯清宮,不踏足後宮,連內閣都難以窺測天顏。」
半年時間實在很長了,陛下是新帝,繼承大統也才半年而已。
皇后面子有些掛不住,半年,她與陛下大婚也快半年了,仍然處子之身。
皇后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女,太后主持了她與陛下這場婚事。
然而大婚之夜,年輕的陛下忽然頓悟天機往顯清宮修玄,拋棄了洞房之禮。皇后受盡恥笑,成為了第一個成婚半年還沒圓房的皇后。
一念起此事,皇后油然而生莫大的羞辱。若陛下一視同仁罷了,偏偏對那龍虎山的妖女厚待有加,情根深種。
皇后忍住內心情緒,「好了,既知如此,眾位妹妹該多替陛下分憂。」
「是。」眾嬪妃起身答諾,寒暄客套兩句,話頭又繞回到昭華宮頭上。
「昭華宮的新妹妹有位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