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一間屋裡坐下,李芥不要下人,親自給這位老僧端茶倒水,把自己打聽到的寶華姑娘的事兒說了,想問這位明淨大師再討要幾張符紙。
姜遺光留意到,當李芥說起陸寶華曾為陸老太太的娘家侄子私定終身時,那位老僧的目光瞬間變了變。
似乎很……悲痛?很快又釋然,掩飾住那份悲痛。
他悲痛什麼?這不關他的事才對。
不,不對。
算算年紀,這位僧人正好能對上。他應該……
姜遺光頭一回打斷李芥,插話問:「這位大師,你可當年可曾聽過陸家的事情?」
老僧的眉毛都發白了,滿是滄桑皺紋的面上波瀾不驚,先道了聲佛號,才告罪道:「實不相瞞,貧僧入門晚。陸家姑娘事發時,貧僧還未入佛門,實在不太清楚。」
「是嗎?看來是我多心了。」姜遺光嘆息一聲。
「所有人都說姑奶奶不識好歹,哥哥為他定下的親事也要逃,非要挑個混子。可我卻覺得……姑奶奶那麼聰慧的一個人,他又怎麼會真的找一個小混子呢?我實在想不通。」
老僧沉默半晌,繼續說:「話雖如此,可有時,情之一字總能蒙蔽人眼,寶華姑娘涉世不深,看走眼也是在所難免。」
「哦?大師您也認為她真是所託非人?」
老僧花白的眉毛顫了顫:「……是。」
原先姜遺光還不確定,可現在看到了僧人的神情,那幅強掩著巨大悲痛的模樣,他心裡的猜想終於確定下來。
「大師,我曾聽過一句話,出家人不打誑語,您能替我解惑嗎?」姜遺光步步緊逼,「您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陸家的事情嗎?」
「您既然沒有聽過,又為什麼會覺得姑奶奶是所託非人?看走了眼?」
老僧知道自己說漏嘴,沉默下來,枯瘦的手攥緊佛珠,一言不發。
無言的寂靜蔓延開,李芥也是個聰明人,早在姜遺光反問後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現在看來,眼前這位僧人身份成疑,很有可能就是當年被認為已死的陸老太太娘家侄子!
「我聽說過佛家一些規矩,例如出家人不打誑語,例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例如,出家人應當六根清淨,斷絕塵緣。」姜遺光像是自言自語般問道,「大師,你又做到了哪一條呢?」
老僧攥著佛珠的時候攥得更緊,手背上都繃出了青筋。他想反駁,可是卻又無力反駁,酸澀、無奈、痛苦,最後都變為唇邊的一聲長長嘆息。
「你們為什麼能猜出來?你們既是陸家收養的嗣子,才來陸家沒幾天,不應該知道那麼多才是。」
李芥笑道:「話不是這麼說的,大師你既然從陸家出來,就應該知道陸家的事情,陸家過去所有的男丁全部死絕,我們既然作為新被收養的嗣子,又怎麼可能不重視,不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