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京城的官場和後宅最大的談資莫過於天子的風流韻事。
聖人從揚州回京至今,傳言紛雜,直到昨日下達的詔書將議論的風潮推至頂峰。
兩朝寵臣趙濯靈,士子百官皆尊稱一聲ldquo女史rdquo,半年前辭官還鄉,絳袍換成了白衣,現在搖身一變貴妃,居四妃之首,僅次於楊皇后。
聽說陛下親赴揚州尋人,返京後安置在升道坊的道觀中,一個月後才下詔接進宮。有人曾在附近見過她,穿著灰白色交領大袖衣裙,披著道士的矩形帔,只是頭上的蓮花金冠略顯浮華了些,左右足足有十幾人隨侍。
御史台的幾百雙眼睛都悄悄盯著最高長官御史大夫楊感之,想從他那裡嗅出一絲異樣的氣息,可惜這位國丈一如往日地深不可測,不給別人一點窺探的機會。
更奇怪的是,陛下這般舉動,滿朝御史諫官竟沒有一位站出來反對。
ldquo或許,把前朝的才女攏入後宮,正是大家樂見其成的佳話吧。rdquo有人這樣說。
ldquo恐怕以後人人爭著把女兒送進女學。rdquo旁人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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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前一日,趙濯靈出了道觀,坐馬車在京城繞了一圈又一圈,去東西二市逛了半日,進了每一家她從前常常光顧的鋪子,最後停在了禮泉坊的祆祠前。
沒有節慶演出,場子上空蕩蕩,祆祠大門緊閉,偶有兩三個胡僧出入。
大樹已落光了葉子,只有光禿禿的褐色樹皮和枝椏。
趙濯靈坐在車裡,看著窗外,目光飄忽悠遠。許久,才命車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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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還知道回來?rdquo院子裡的人語氣不善,眼神隨著趙濯靈移動。
她愣了一下,ldquo我不知道你要來,rdquo說著越過他朝後堂去,ldquo明日不就進宮了嗎?你來做甚?rdquo
她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激起他的火氣,ldquo我來做甚?你說我來做甚?rdquo
他跟上她的步子,奪過她的手握住,她下意識地掙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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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燒著炭火,十分暖和。
趙濯靈熱得渾身是汗,朝床榻里側縮了縮,想離那個人形火爐遠一點,但她躲到哪兒火爐就跟到哪兒,非緊緊貼著她不可。
ldquo你離我遠點。rdquo
或因餘韻未消,她的聲音里除了薄怒,竟有幾分嗔意,撓得李盈心頭痒痒的。
聽到他翻身下榻,趙濯靈以為他要走,心頭一喜,轉身卻看到他在滅爐火。
李盈不著寸縷,大喇喇地走過來,這是趙濯靈第一次正眼看他身體,趕緊回過身躲開視線。
李盈年輕時就耽於享樂,身材高挑薄瘦,帶有幾分病態美,不夠魁梧,還算康健。他知道自己不是美男子,但身份讓他天然擁有自信。
他貼了過來,ldquo怎麼還這麼害羞?rdquo
見她不說話,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四腿相纏,手指交叉在一起。
他喟嘆道:ldquo看得見摸得著才好,我們之間再也不會隔著五日之差。rdquo
ldquo什麼五日之差?rdquo
ldquo沒什麼。rdquo李盈親昵地在她耳畔低語,氣息吹到耳朵里,讓她很是難受。
她嫌惡地蹙眉,ldquo有些人近在咫尺,卻依舊相距萬里。rdquo
ldquo我不在乎。rdquo他在她額角、臉頰上蜻蜓點水般親了兩口。
此後,二人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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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濯靈是在傍晚坐著寶馬彩車進宮的。
午時便開始梳妝,脫下道袍,換上盛裝,金玉纏身,妝容冶艷,她險些不認識鏡中人。
忙了一下午,掐著日落時分出門,雖然不是大婚,但還是依照習俗在傍晚舉行。
香車停穩後,趙濯靈被扶下車,早有兩人舉著行障候在外面,兩邊一交疊,擋住她的臉。
她小心地看著腳下,踩著鋪好的氈席一路走進去,連殿名都沒看到,更不用說周遭景物。
九支花釵冠和假髮博鬢使她頭上如負千斤,脖子下還掛著重重珠串瓔珞,把她壓得呼吸不暢。
進殿後,皇帝並不在,倒是宦官宮女烏泱泱地一大片,一老嫗引她到大堂中央,讓她跪坐歇息,名為歇息,實為等人。她頂著渾身的負累,不一會兒便從肩膀麻到腳。
倏然聽到一陣異響,她順著聲源尋找,一隻鸚鵡正站在妝檯邊的籠中,曲爪緊抓金架,不時撲棱翅膀。
她起身走過去,老嫗跟在後面說:ldquo貴妃,這是嶺南進貢的五色鸚鵡,聖人吩咐送來給您解悶的。rdquo
趙濯靈似有興味地觀察著鳥兒,ldquo羽毛真漂亮,和先帝那隻lsquo繚兒rsquo很像。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