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翻身上了馬,匯入喧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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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穿過大街小巷,在北三橋一處宅子前停下。
朝廷規定,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弟才有資格獲得蔭封,有機會參加銓選,但也不是一定能授官,只是給個出身。至於五品以下的,子孫若讀書不濟,便只能討其他營生。
趙濯靈的曾祖父官至六品,可惜兒子科舉不中,只好舉家遷回揚州,靠任上攢下的百畝良田在城郊莊園過活,過了兩代,直到趙濯靈高中,才在揚州城裡買了套宅院,平時只有一個僕人負責灑掃看管,一個月前趙父趙母收到女兒來信,便先行搬來此處住下。
韁繩一緊,馬車停在烏頭門前。趙濯靈攔下僕人,親自下車敲門,她眼睛頻閃,手心濕漉漉的,樹上蟬鳴更讓她心頭鼓譟。
沒有時間給她整理心情,烏頭門很快被拉開,頭髮花白的老嫗看到趙濯靈,一時無言,眸中泛起淚花。
趙濯靈上前一步,未語淚先流,囔囔地叫了聲ldquo阿娘rdquo,嘴唇不受控地抽動。
老夫人退了兩步,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女兒一遍,囁嚅道:ldquo怎如此憔悴?rdquo
趙濯靈哽咽道:ldquo路上累的,歇幾日便好。rdquo一邊說一邊用袖口拭淚。
趙母淚如雨下,說不出一個字,拉著她朝正堂去。
一老丈挺直著背,站在大廳中央,神情端肅,但微顫的手出賣了他。
ldquo你母親這幾日一聽到叩門聲就親自跑過去開門,總以為是你回來了。rdquo
ldquo阿耶!rdquo趙濯靈快步上前。
趙父握著她的手臂,一點點檢視她的臉,ldquo是消瘦不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rdquo說著也紅了眼眶。
待雙親落座,趙濯靈擦了擦眼淚,走到他們正前方跪下,抱拳拱手於胸前,緩緩彎下腰背,低伏下去,肅拜後,老夫婦忙叫女兒起來。
ldquo女兒離家七載,未能侍奉雙親,心中有愧,望大人寬宥。rdquo
趙父擺擺手,起身扶起她,ldquo我們都很好,你不必自責。rdquo
妻子跟了過來,ldquo今後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開。rdquo
老丈笑,ldquo她要是嫁了人呢?rdquo
趙母一時語塞。
ldquo阿娘,可有吃食?rdquo趙濯靈岔開話題。
ldquo有有有,我叫人端上來。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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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五日,莊衡當著弘業帝的面把裝在木管里的紙卷抽出來,雙手奉上,通過觀察皇帝臉色的細微變化來判斷他的心情並猜測紙卷上的內容。
比如最近,弘業帝的表情越來越複雜,繼兩個月前將一月一次的送信期改為半月一次後,很快又更為十日一次,比邊地的消息遞送還要頻繁。
弘業帝支著頭,指間夾著的筆久久未落,自從看了紙卷,章奏一本也沒批下去。
莊衡輕聲詢問:ldquo陛下若是累了,不妨出去走走?rdquo
沒理會他,弘業帝放下筆,從身旁的詩筒里抽出一捲紙,徐徐鋪在案上,用鎮紙壓住,舒展手掌輕輕撫摸著紙面,上面雋秀飄逸的字活了一樣,他的嘴邊揚出一抹淺笑。
前年重陽佳節,暗流涌動的太液池酒宴上,他從永定帝手中接過麻紙。
先帝問他:ldquo佛光兄,泊容此詩如何?rdquo
他遠遠望了一眼,長案盡頭的笑容比日光還耀眼,比水波還澄澈,他脫口而出:ldquo臣覺得甚好。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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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的民宅秀氣雅致,胡人打扮的晁丹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ldquo你就這麼缺錢?非要做傭書人?rdquo
他的視線從麻紙上的細密小字挪開,雙臂背在腰後,看著認認真真俯首抄書的趙濯靈笑道。
說抄書不太準確,更像在默寫,書的內容早已爛熟於心,她運筆不停,ldquo傭書人怎麼了?總比其他活計輕快。rdquo
ldquo整日寫,手不嫌酸麼?rdquo
她抬起頭,ldquo哪有什麼不辛苦的活?我非賤籍,不能經商賣唱。又不長於農事,除了抄書,還能做甚?rdquo
ldquo你有積產,何苦費力謀生?rdquo
趙濯靈笑了笑,低下頭繼續,ldquo我想找點事做。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