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女聲繼續:「等建木的事情徹底走上正軌,我會離開羅浮一段時間,以平眾怨。」
「……」
景元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身形依舊挺拔,只是肩膀微微一沉,「羅浮局勢動盪,離開這裡也好,免得日後落人口舌。」
「建木生發一事無形中改變了元帥的考量,放在以往,她絕不會對此事多加思慮。」
鏡流一哂,「倒算是因禍得福。」
景元跟在鏡流身後,輕鎧在行走時會發出不算明顯的金屬摩擦聲,冷冽、令人膽寒,他注視著鏡流的背影,在即將到達丹鼎司門口時,終於開了口。
「師父……你還會回來嗎?」
鏡流停下,瞥他一眼。
景元不由得緊張,如同少時被師父查問功課。
不久後,鏡流才開口:
「回。」
她聲線冷淡,單字落下,如月光飛濺。
或許是陽光的照拂,也可能是錯覺,景元的金眸亮了一瞬。
「元帥擔心建木反悔,羅浮只有一位將軍坐鎮遠遠不夠,她同樣沒有追究白珩的『死而復生』,畢竟仙舟的內亂比起那傢伙來說,簡直無關痛癢。」
鏡流指了指海上那棵正風姿搖曳的巨樹,冷色的眸里有了一絲柔和的鼓勵。
「景元,往後怕是要辛苦你了。」
「……」
景元眉眼彎下,眼角的淚痣熠熠生輝,「無妨,職責所在。」
鏡流點點頭,推開門,走進丹鼎司的正院,穿過迴廊,還沒到病房,大老遠就聽見白珩的高喊。
「我要去找那傢伙算帳!」
緊接著是刀兵相擊的砰砰聲,以及懷炎老將軍慈祥的勸告:「丫頭,冷靜,你一個人去也解決不了。」
「那我也要去,我要讓郁沐看看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二人推門,邁入院內,懷炎坐在廊下搖著扇子,面容一派親和慈祥,白珩氣鼓鼓地站在庭中,露出憤怒的虎牙,耳朵和尾巴因為怒氣繃得溜直。
她身後是一口勉強能看出原樣的丹爐,爐膛不自然地泛,其間涌動一絲詭異的金色。爐底砸了個大癟,像是失手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導致的缺損,精雕的獸耳鑲環也不見了,宛如一個稀巴爛的出土文物。
要不是標誌性的爐蓋還算完好,沒人能認得出它是原先的太真丹室。
「你去也沒用,你難道要把這丹爐一起搬去?」懷炎笑呵呵地打趣。
「我畫給他看,再不行,我把他拖過來。」白珩氣哼哼地叉腰,過了幾秒,道:「應星,你看好沒,能修嗎?」
院落中的景觀樹沙沙作響,流雲的陰影投下一絲,襯得百冶的髮絲深邃烏黑。
他發間挽著一枚流雲簪,新換的病號服顏色蒼白,緊扣的袖子抱住結實的手臂,身姿挺拔,燭瞳靈動,浸滿沉思,正對著身前的戰損丹爐思考。
「能修是能修,但現在不行,沒有材料。」他的聲音不復低沉沙啞,透著一股意氣風發的活力。
鏡流和景元同時恍惚,均是一怔。
應星的皮膚平整完好,面容上的皺紋消失不見,甚至比二人記憶中的模樣更年輕,像是從時光的罅隙中打撈了一枚碎片,復刻出了現在的應星。
注意到來人,他本能地抬起眼,在看到二位後,笑著打了個招呼。
「來啦?」
他揚了揚手,掌心乾淨,既沒有百冶錘鍊兵刃留下的繭,也沒有身為不死孽物時無法消除的猙獰疤痕。
「你們怎麼才來,我們正商量著要去找郁沐算帳,看這丹爐。」白珩一蹬石頭,轉身,指著腳邊這破爛。
應星悶咳一聲,「……我可沒說。」
白珩的尾巴啪啪擊打石頭。
「那傢伙太惡劣了,私自用丹爐煉藥就算了,居然把丹爐整個盜走……
你說他偷就偷,用完悄聲送回來就好了,結果這人非要大張旗鼓地把丹爐空投到岸邊,把出來巡邏的丹士們嚇個半死。」
「空投?」景元注意到了這個字眼,他只看了雲騎送來的簡潔報告,裡面沒提這句。
在一旁看熱鬧的懷炎神情溫和,解釋道:
「建木用根須把丹爐渡海運了回來,一開始還好好的,結果半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丹爐從枝幹上滑了下來,摔成了現在這樣。」
景元無奈扶額。
「要我說,建木能自己送來還算好,最壞的是讓仙舟去取,去建木的老巢取東西,這不是為難雲騎嗎。」懷炎捋一把鬍子。
「那,丹爐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他騙我們的事總得給個說法。」白珩悶悶不樂地坐在石頭上,盯著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