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來自她的大腦、她的意識、她的靈魂!
絕滅大君開始劇烈地篩糠,深藍色的眼珠流露驚恐,神經質地左右轉動,試圖找出那罪魁禍首。
「哈。」
一聲冷漠的、戲謔的輕笑在她腦中迴蕩,充滿濃濃的非人感,令人寒毛倒豎。
絕滅大君一下就聽出了那道聲音的主人。
「建木——?!」她驚恐又憎怒地嘶吼:「你不是死了嗎?你這個該死的臭蟲!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你的?」
建木的語調變得生澀、機械,它並不憤怒,像在欣賞一樁有趣戲目般遊刃有餘,話音里的傲慢一覽無餘。
「納努克選擇令使的眼光,似乎不太好啊。」它擇著一個戲謔的語調,緩緩道。
「你說什麼?」絕滅大君色厲內荏地發飆,意圖分散建木的注意力,與此同時,她眼珠不停滾動,尋找可能逃離的契機。
沒關係,沒關係,她的本體只是一團靈火,沒什麼能困住一團靈火,沒什麼……
建木的語調冰冷沉重,帶著陰森的惡意:「我只是好奇,你是憑什麼自信到認為我只會向羅浮復仇,而略過你這個罪魁禍首,任你逃之夭夭?」
絕滅大君瞬間出了一層冷汗,對方的殺意如針,從四面八方刺來,攪得她靈魂近乎碎裂。
「你在說什麼。」她汗顏地笑著,目光陰狠,聚集起靈火,正蠢蠢欲動。
建木:「那封晉升作弊的舉報信,是你讓百吉遞交的,不對嗎?」
絕滅大君的眼珠爬滿血絲,她勾起唇角,心跳過速,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孔:「原來如此,你還真是有耐心,忍了很久呵?」
「是啊。」建木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為了飽餐一頓,為了……我的確忍耐了太久。」
它話音剛落,絕滅大君的靈火分裂成了上萬條細絲,毀滅的偉力在此刻迸發,榨取靈魂之火所流淌出的力量幾乎能瞬間撕扯整艘仙舟,然而,萬千深棕色的枝葉齊齊探出,徹底封鎖了通向外界的閘門。
此刻,這具由藥師賜予的軀殼,經由建木神實的融化,成為了密不透風的牢籠。
第一次,絕滅大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一條條貪婪的枝葉蜂擁而上,它們吞嚼著美味的靈火,如同根脈從土壤中汲取水分,不知饜足地反覆吸食、榨取、飽飲,沒有絲毫聲息,場面卻令任何一個能夠目睹的人感到驚恐。
那簡直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圍剿,靈火無處可逃,在瀕死的尖叫與詛咒中走向毀滅。
外界,絕滅大君的軀殼詭異地產生了一剎停滯,即便體內依然翻江倒海,但對不同時間流速的環境來說天差地別。
景元猝然抬起目光,抓住對方遲疑的空當,神君從絕滅大君身後突兀地起身,陣刀揮下。
就是現在!
冰封的霜刃、鮮紅的刀光、蒼青的水龍、漆黑的殲星炮自不同方向轟去,這次,那具牢不可破的肉身,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豐饒的神力被壓制,失去了支撐,絕滅大君碩大的肉身轟然倒下。
她的軀體化作金光,帶著濃郁的豐饒氣息,飄散向亘古不變的夜空,如同飛散消弭的火螢。
一個絕滅大君隕落了,空中,連一片歲陽的靈火都沒留下。
景元從天空墜落,丹楓遞來一道雲水作為緩衝,鏡流和刃合力托住了他,三人均是踉蹌一步,彼此攙扶著才站穩。
空氣中彌留著大戰後的刺鼻氣味,各命途的偉力齊轟,將古海宮墟深處近乎夷為平地,海潮恢復平靜,唯有眾人急促的呼吸留有命懸一線的餘韻。
星槎從天上降落,還沒停穩,白珩就眼含淚水地狂奔到三人身邊,緊緊抱了上去,不巧,摸到了一手的血。
作為一直沒有進入正面白刃戰的飛行士,她啊啊大叫,嚇得耳朵豎立,朝旁邊的醫生大喊:「郁沐,快來,景元流了好多血,他要死掉了!」
景元一臉虛弱,但掩不住熠熠光彩的雙眸,他喘了口氣,使自己能完整說出一句話:
「死倒不至於,而且這血的成分,還是鏡流比較多……」
丹楓從天上落下,用柔和的雲吟裹住眾人,清涼的水流撫平了焦躁和痛楚,令傷口的存在感沒那麼強烈了。
一番生死酣戰,眾人皆是筋疲力盡,這時候,只好彼此靠在一起,各自平復呼吸。
景元和鏡流脫力得厲害,要丹楓和刃一起抵著,才不至於直接滑躺下去。
白珩身材瘦小,坐在地上給自己的尾巴梳毛,看向不遠處的郁沐,高喊:「郁沐,別傻站著了,快來。」
郁沐站在不遠處,似乎沒能聽見呼喚,他呆呆地盯著自己白皙的掌心,目光沉凝,金髮明晃晃的亮,十指輪流收放,像是剛馴服四肢。
「他在幹嘛呀,是不是被嚇到了。」白珩笑起來,對丹楓小聲道。
丹楓瞥了郁沐一眼,眸子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