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自己手中倒了一枚藥丸,當著丹楓的面,直接吞了下去。
丹楓因吃驚,瞳孔一縮。
郁沐舔了下嘴角,猩紅的舌尖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如同巨蛇吐出的信子,緊接著,他的目光落了下來。
「張嘴。」話音落下,他將一切沉重的情緒都傾瀉到了丹楓肩頭。
丹楓並未照做。
郁沐早有所料,他取出一粒藥丸,捻在指尖,當著眾人的面,鉗住丹楓的下巴,拇指壓住,強硬地叩開對方的牙關,在景元的阻止聲中,將藥丸推了進去。
他拿出手指,指腹牽出一道細長的晶瑩水痕。
丹楓按住喉嚨劇烈地咳嗽起來,眼尾細長的紅痕在加深,狹長的眸子裡隱隱有水光,驚訝、不滿、擔憂、窘迫,混雜著諸多情緒。
「郁沐,你過分了。」景元的語氣稍微嚴厲。
郁沐的影子密不透風地籠罩著丹楓,他細細地欣賞對方因他突兀舉動產生的情態,全然不理會景元的譴責,自顧自道:「嘗出什麼沒有?」
丹楓只覺得喉嚨火辣辣的痛,他瞪了郁沐一眼,用充滿怒意和水汽的湖綠色雙眼,像兩顆剔透又漂亮的玉石。
郁沐:「糖衣是桂花味的,桂花晶凍。」
「你說的沒錯,這個藥有一個副作用,就是服用者在藥效結束後的四十八小時內,會對桂花味食物上癮。」
丹楓狐疑地盯著他。
「不信嗎?」
郁沐歪頭,直到這時,他才望向景元,在對方複雜的審視中伸出手,掌心停著還剩三粒藥丸的玻璃瓶。
「你要不要也來一粒?」
景元同樣遲疑了。
最後,還是鏡流出來解了圍:「這不是為我和應星準備的藥嗎,你們吃的很起勁?」
「是啊,的確是為你們準備的……」
郁沐將瓶子蓋好,扔回給鏡流,他無視了丹楓和景元複雜的目光,來到鏡流面前,一隻手拂過對方的眉眼。
「但你只是受到霧氣的沾染,暫時不用服藥,閉上眼睛。」
不知對方做了什麼,一陣詭異的平靜感席捲了鏡流,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壓制了腦中的雜念,令她躁動的心緒倏然和緩。
她甚至沒察覺郁沐何時坐回了位置上。
艙室內靜悄悄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在發酵,所有人都清楚,郁沐生氣了。
他的不滿如此明顯,本就不算親和的眸子此刻壓下,折出凌厲鋒銳的弧度,唇線緊抿,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丹楓蜷曲著手指,吞咽幾次後,才後知後覺地從舌側嘗到了一點微甜的桂花味。
服下藥丸後,體內沒有絲毫異狀,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胃袋在有條不紊地消化藥丸,一道暖呼呼的熱流流向四肢百骸,效果與雲騎常吃的傷筋益補丸類似。
是他過度戒備了嗎,可製作藥物的是建木,他難道不該提防嗎?
他瞄向郁沐,在『走上前道歉』與『留在原地觀察』中選擇了後者。
對方畢竟是一個豐饒孽物,要求孽物與人類有相似的同理心,無疑是天方夜譚。
丹楓如此告誡自己,亦聽從理性作出了決斷,可望著郁沐低落的面容,望著那雙不再純粹的眼睛,他的心臟還是蔓延出了絲絲沉悶的酸楚。
就好像,刺傷郁沐的忌憚和猜忌同樣化為利刃,攪爛了他苦澀的心窩。
丹楓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這股異常,可那感覺愈演愈烈,幾乎堵住了他的喉嚨,他只好扯起唇角,無聲嘲笑自己的可悲和無能。
沒有了幻陣的干擾,沒過多久,眾人便透過舷窗看見了鱗淵境的外圍島嶼。
星槎緩緩降落在沙灘上,白珩沒有下船,作為唯一能夠激動巡航的個體,她承擔著空中瞭望、遠程火力,以及在必要時將眾人帶離的任務,這是他們習以為常的作戰方式。
五人沿著沙灘向前,來到顯龍大雩殿前。
數千年前,龍尊雨別於此導引古海之水淹沒建木玄根,設下牢固封印,此後,歷任龍尊都會在此履行守望不死建木的職責。
毀棄的大殿徒留斷壁殘垣,從高大的壁刻圖像上,隱隱能窺見過往持明祖地繁榮輝煌的影子。
眾人一一行過兩堵高聳的石崖,丹楓沒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便回頭去望。
落單的郁沐正站在廣場上的龍尊造像前,仰頭打量。
「怎麼了?」丹楓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