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沐把手交叉放在心口,恰好掩住了白到發光的頸部——他的目光淡淡的,因為失神,看上去意外的乖巧,好騙。
光合作用?
這人到底喝醉之後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丹楓用手掌撐著下頜,視線低垂,狹長的眼型彎出一道戲謔的弧度。
「郁沐,有沒有人說過你酒品很差。」
郁沐並不回答,他相當自然地陷在了自己的邏輯里,並用切實的行動實踐——他拽住丹楓後背的衣物,向下扯扯:「你也,躺下。」
「不用。」
「不行。」郁沐用平淡又理所應當的口吻道:「不然,長不高。」
丹楓:「?」
「你要長到……」郁沐茫然地環視四周,最後,指向十一點鐘方向的一個有飛檐的塔樓:「那麼高。」
丹楓一瞧,心算了一下:那樓接近六米。
他貼心地撥弄著郁沐眼睛上散落的額發:「不用,我的本體……有四百米長。」
四百米?
郁沐的雙眼忽然亮晶晶,一瞬不瞬地盯著丹楓:「四百米?」
「對。」
四百米是……
郁沐絞盡腦汁地想,他先算了算自己樹根的寬度,發現不對,又默默盤算自己最喜歡的那截枝幹——四百米,只夠纏兩圈。
「不行。」
郁沐搖頭,不依不饒地拽著丹楓的衣角:「你得,再長一點。」
太短了,纏不住他的枝幹。
「為什麼要執著於長高呢?」丹楓問。
郁沐也不清楚,長高是他的本能,雖然他已經非常高了,但植物生來就是為了破土而出的。
他答非所問道,「我是我們家最高的一個……你是嗎?」
這話聽上去有點炫耀和攀比的意味,丹楓倨傲地抬起下巴,斜睨:「當然。」
末了,他又仔細打量郁沐——郁沐比他矮小半個頭,這要是家裡最高的……
這有關身高的家族基因似乎有些……平庸?
郁沐露出與有榮焉的表情,滿意地點點頭:「太好了。」
果然,他就說,丹楓一定比討厭的雨別要高。
丹楓:「好什麼?」
郁沐慢吞吞:「丹楓是……最好的。」
丹楓:「……」
龍尊瞳孔輕顫,撐著下巴的手指微微蜷曲,空氣中凝出的小水球隨著意動而顫抖,他眼皮斂下,視線輕移,片刻後,認真地落到郁沐臉上。
他很難分清這是郁沐肺腑之言,還是昏醉之時脫口而出的胡話。
平心而論,對他加以褒獎的人不計其數,龍師、持明、雲騎,其中有蛻生休戚的蒙師,素未謀面的族人,交付信任的袍澤……人們對他不吝溢美之詞,落點卻總是龍尊。
龍尊,飲月,世代傳襲的冠冕將在這個位置上的持明符號化成一個工具,變成擔負千載舊業的載體。
偶爾,有人能從這頂鑲嵌著明珠和陰影的巨大冠冕下,看見那端坐在職責枷鎖上的持明。
比如雲上五驍,比如……眼前執著於光合作用的人。
郁沐閉著眼,神情安寧平靜,仿佛能在這裡睡去就是他畢生最愜意的事。
但不行,丹楓想。
在這裡吹風會感冒。
「郁沐,下去睡。」他開口,「不要吹風。」
郁沐:「我天天吹風。」
丹楓:「……」
他手指微勾,上下打量郁沐幾秒,思考強制抱起來走人的可能性。
見身旁人許久不出聲,沒等他付諸實踐,郁沐便心軟了,轉過身,往丹楓這邊靠了靠,明目微睜:
「我喝醉了。」
丹楓挑眉——他不知道郁沐又想幹什麼。
「我就想呆在這。」郁沐打了個呵欠,「我是輕易不挪地方的,但如果你要求……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丹楓思考幾秒,道:「郁沐,其實,即使把你單獨丟在這,對我來說也沒有影響。」
郁沐眯起眼,被酒意沖淡了眼裡的銳利,不悅感變得額外重。
沒給他接話的機會,丹楓又立刻道,「但是,我想你和我一起下去。」
被順毛捋了,郁沐得意地哼了一聲,不疾不徐地壓住丹楓的衣角,命令道:
「丹楓,你想個辦法,哄哄我。」
丹楓的表情有了一瞬空白。
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