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蘭又嘉收回思緒,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似乎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那圈很引人矚目的繃帶上:「那是因為大象嗎?」
這下換宋見風愣住了,跟著低頭瞥了眼自己的手臂,慢半拍道:「……不是,是被豹子咬的。」
而眼前的青年沒有像他身邊的任何一個情人那樣,露出吃驚或害怕的表情,然後說些天啊好可怕你沒事吧之類顯而易見的廢話。
他只是哦了一聲,再誠實地解釋自己的提問:「我還以為是大象遷徙的時候,甩鼻子把你拍開了。」
「……怎麼可能。」
宋見風笑出了聲,仿佛同他一道走進了那份斑斕離奇的想像:「那就不是一條手臂能解決的事了,我整個人都得被拍散架。」
「也對,它的鼻子那麼大。」
蘭又嘉點了點頭,小聲感慨:「非洲好危險。」
他說話時的語氣一本正經,濃密微翹的睫毛忽閃著,令深黑眼眸中的那份明媚若隱若現。
也令宋見風心裡忽然產生一個奇異的念頭。
——那趟非洲之行最大的收穫,既不是差點被豹子咬斷手,不是見證世界最大鑽石的橫空出世,也不是親眼目睹五月的南非被白雪覆蓋。
而是因此莫名其妙地,見到了小王子的另一面。
平時或許只有傅呈鈞能看見的那一面。
靠,怎麼有點嫉妒了。
宋見風這樣想著,正打算趁傅呈鈞不在,再逗逗眼前這個頭一回單獨碰面的青年,可視線重新聚焦在對方身上時,卻怔了一下。
「你怎麼了?」他看出蘭又嘉臉色發白,垂在身側的手指也攥緊了,「身體不舒服嗎?」
「……有一點反胃。」蘭又嘉的聲音隱隱發顫,「抱歉,我要去一下衛生間。」
他好像不該逼著自己把那碗面吃完的。
在來的路上就隱約覺得不舒服,親身參加了一場鬧劇後,此刻再靜下來,食物在胃裡燒灼翻湧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醫生說過,食欲不振和噁心嘔吐,是這種疾病再常見不過的症狀了。
蘭又嘉勉強忍耐著想吐的衝動,腳步倉皇地向旁邊走去,想找侍應生問衛生間在哪。
可身旁本該同他擦肩而過的男人,卻驀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像一陣不容分說,執意停駐的風。
「跟我來。」
十分鐘後,蘭又嘉臉色很差地走出衛生間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杯溫水。
宋見風一直在外面等他,這會兒看到他額前遍布濕漉漉的汗水,難免覺得有幾分可憐:「給,漱漱口,我再讓他們拿條毛巾來。」
蘭又嘉看他一眼,接過水杯,認真地說:「謝謝你,宋先生。」
「客氣。」宋見風挑了挑眉,「叫我見風好了,或者連名帶姓喊也行,你男朋友就是這麼喊的。」
蘭又嘉正捧著水杯漱口,沒有說話,只是眼眸微彎。
宋見風吩咐完侍應生去拿毛巾,又回頭看他,語氣散漫道:「你這反胃挺嚴重的,吃壞東西了?還是剛才被那個人噁心到了?」
回想了一下,先前趁著喝多了耍酒瘋那個年輕人說的話,是夠噁心人的,連宋見風這種事不關己的外人聽了都要皺眉,何況是被惡毒編排的當事人親耳聽見。
只是蘭又嘉的反應太冷靜和從容,以至於那些難聽至極的話都輕飄飄地褪了色,不再具備半分力道。
「話說回來,那小子說的變態是誰啊?」宋見風琢磨著剛才聽到的話,權當是給正在水池前清理自己的青年解悶了,「他見過老傅?」
但凡是見過傅呈鈞本人的,就算心裡再酸,都不可能說出有幾個臭錢、人模狗樣這種話。
那也太昧良心了。
蘭又嘉說:「沒有,應該是偶然看見了梁助,然後誤會了。」
「嘖,這樣倒還說得過去。」
宋見風扯了扯嘴角,沒問他救護車又是怎麼回事,而是開了個玩笑:「不過說真的,姓傅的是挺變態的,怎麼會有人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工作還不崩潰的啊。」
水池前,蘭又嘉彎下腰掬起一捧水,想洗去滿頭狼狽的冷汗,聞言想了想,坦然回答了這句玩笑:「因為那是他的支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