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調侃,又像是在安慰。
梁思混亂的心情奇異般地安定下來。
「是、是嗎?」他有些窘迫,本能地說,「蘭先生也一定有很多……」
蘭先生才是那個真正的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
他一定很受歡迎。
蘭又嘉沒等他說完:「嗯,我有很多可以聚會聊天的朋友。」
「但是沒有可以陪我掛一晚點滴的朋友。」他很小聲地補充,「因為那是要交心的。」
梁思怔怔地望著他。
因為僱傭關係才會出現在這裡的總裁助理,在某一瞬間忘了分寸,脫口而出道:「是傅——」
「不是。」蘭又嘉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主動解釋道,「他不管我這些。」
「是我自己不想要好朋友的。」
「……為什麼?」
「因為,」蘭先生清亮好聽的聲音頓了頓,「假設梁助正在談戀愛,今天晚上卻跑來幫老闆送花辦事,到現在都沒有回去一起慶祝情人節,你的戀人肯定會不開心吧?就是這樣的道理。」
「人只有一顆心。」他說,「我也只想把它放在一個地方。」
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
熾熱強烈的潔白光線刺痛了梁思的眼睛。
他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在到處瀰漫無孔不入的消毒水氣味里,終於找到了那個一開始就想說給蘭先生聽的句子:「傅總肯定是不知道您吃蛋糕會過敏……」
「嗯,他不知道。」蘭又嘉微笑著說,「沒關係,下次就不會了。」
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真相的蒼白安慰。
到底安慰了誰呢?
梁思愈發覺得無地自容。
直到這一刻,剛入職不滿一個月的新人助理,終於恍然驚覺自己的頂頭上司——那位雷厲風行、手腕強硬的商業新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昨天就吩咐下來的艷麗玫瑰,當然是情人節的禮物。
今天才臨時增加的精美蛋糕,又代表了什麼?
是懲罰嗎?
因為蘭先生做了不被允許的事?
僅僅是個普通助理的梁思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面前這位模樣蒼白又昳麗的蘭先生,是真的很愛傅總。
形狀極美的眼眸里寫滿天真的虔誠。
一筆一划都是愛的色彩。
那份愛如此濃墨重彩,在空氣里滿溢流淌,仿佛連他也被慷慨地籠罩了。
心臟因此轟然失控,不聽話地狂跳。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輸液袋快要滴完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綿綿細雨。
掛完點滴,過敏症狀已經緩解的蘭又嘉被司機送回了家。
屋外雨水漸趨淋漓,從下車那一刻起,他的腳步就很匆忙。
他步伐倉皇地回到那座漂亮的房子,穿過曾經精心打扮過的玄關與客廳,闖進熱意瀰漫的浴室。
花灑里澆出的熱水讓全身都溫暖起來,嘈雜的水聲令外面的世界整個隱沒了。
可當他洗完澡鑽進被子,蒙頭將自己完全埋進了床里之後,依然能聽見越過窗縫漫進來的雨聲。
蘭又嘉的模樣比過敏發作時更加驚惶,腹部又開始痛了,他只能側臥著蜷曲身體,顫抖著抱住自己,盼望這場沒有被預報的大雨早點停。
燈光大亮的深夜,時間的流逝變得蒙昧不清,在意識模糊的渾渾噩噩中,他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忽然間,外面響起了開關門的聲音。
以及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
期待很久的生日已經過去,但淋濕夏夜的雨水還沒有停。
那道腳步準確地穿過屋子,走進燈光明亮的臥室,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那團縮在羽絨被裡的脆弱幼繭。
同時到來的還有一陣淡淡的酒氣。
片刻後,他脫下了手工定製的西裝外套,隨手丟在一旁,在床邊坐下。
柔軟的床沿隨之下陷,質感高級的緞面白襯衫包裹著男人線條流暢的寬肩勁腰,他俯身,拉開輕微顫抖著的被子,便對上了那雙被淚水模糊了的柔和杏眼。
朦朦朧朧中,蘭又嘉似乎聽見了那道比雨聲更清晰的腳步聲,也嗅到一抹風雪般的冷香。
額角碎發全被驚懼的汗水打濕,他睜開眼睛,哽咽著望向高處的那道身影:「……呈鈞?」
看清楚來人之後,他胡亂抹掉了眼角即將滑落的淚水,正要露出笑容,男人已經習以為常地將他攬進懷裡,嗓音微沉:「怎麼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