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丫被阿媽說得心動。
見識過滬市的繁華、褚家的好生活,再讓她回來,別說過幾天以前的生活了,便是讓她住在鎮上、縣裡,她都有些不適應。
耗子久久沒聽到二姐回答,說不失望是假,可他也有心理準備,一如二妮,跟著邱秋長了見識,學了手藝,別說打回原形了,邱秋走前給二妮安排好工作又如何,還不是說丟便丟,一心要走出大山。
沒打擾幾人,耗子仔細將白布褂子的鈕子扣上,轉身去了族長家。
族長家的宅子歷史比邱秋家的還要久,還要大,卻因四世同堂,沒有分家,住得擁擠。
耗子到時,族長正坐在紫木樹下的搖椅里,噙著四寸長的葉子煙杆,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
灶房裡炊煙裊裊,大伯娘帶著幾個兒媳在裡面忙活著,爆炒鱔絲的香味瀰漫出來,香得人流口水。
「九叔公。」耗子恭敬地走到族長跟前,垂首喚了聲。
族長撩起眼皮瞅他一眼:「你阿媽、大嫂又去邱秋家鬧了?」
中午就找青丫鬧著要兩百塊錢,被他喝了兩句,乖乖地走了,這是沒長記性啊!
族長家的老大邱家業端了茶過來,放在父親手邊的石桌上,招呼耗子:「坐。」
「謝謝大伯。」耗子拉了個小凳子在族長身旁坐下,輕聲將阿媽跟二姐的對話說了一遍,「九叔公,二姐不能再留在邱秋身邊了。」
族長點頭,人啊最怕有貪念,一旦有了別的心思,就會做一些沒腦子的事,可別因為她,壞了邱秋跟寨子裡的情分。
「你外婆不是病了嗎,讓她過去住幾天,想辦法將人絆住。回頭看看邱秋還需要不需要人,需要的話再在寨子裡挑。」
邱家業:「航航還小,昭昭又上了那什麼少年宮,天天要人接送,怎麼會不需要人?」
族長瞪他:「寨子裡的姑娘去了,還要手把手地帶,這不是誠心浪費邱秋的時間嗎,倒不如在滬市找一個,不用教,立馬便能上手。」
邱家業不認同阿爹的話:「外人哪有咱自家人可靠?」
族長輕哼:「不管哪裡人,首先看的是人品。」叫他說,邱秋就不會看人,瞧瞧前後挑的兩個姑娘,一個比一個心野。
可叫邱家業來說,二妮不好嗎?吃苦耐勞,不跟人嚼舌根子,抓住機遇就是上,不比寨子裡的大多數男娃強?
青丫那更是寨子裡一等一的好姑娘,家裡家外一把罩,和耗子一肩挑起了他們那一房,孝順阿媽、愛護弟妹,人品哪裡差了?
想著邱家業便道:「我覺得吧,不管再挑幾個,只要跟著邱秋見了世面,都不會再甘心回來,落差太大。」
族長聽得蹙眉,兒子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歸根結底還是貧與富的差距,他聽邱嘉樹說了,邱秋在滬市住的那是有電梯的高樓,家裡鋪的大理石地磚乾淨得能照出人影來,房頂上吊著的水晶燈,亮燦燦的跟故事裡的夜明珠差不哩。
就那樣乾淨的地磚,還給鋪了層羊毛地毯,昭昭和航航在家都是小鞋子一拖,穿著襪子坐在上面玩耍。
大彩電、四五個吊扇、冰箱、洗衣機、烤箱、電飯鍋……廁所用的是那什麼抽水馬桶,拉了往下一按,沖得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臭味兒,更別說什麼蒼蠅蛆蟲了,就這邱秋還給燃了什麼香,怕有異味兒……聽著跟聽天書似的,不敢想像、不敢想像啊!
這樣的富貴窩,別說青丫一個小姑娘把持不住,就是他老頭子去了,都得有點想法。唉——
「爺爺,我去吧?」十五歲的邱靜靜站在族長面前,努力為自己爭取道,「我手巧,愛乾淨,會帶孩子,出門不迷方向,初中畢業,識字會算數,我一定能帶好航航,接送好昭昭。」
邱家業詫異地看向這個在家沉默寡言不被人關注的三女兒,「別搗亂,你邱秋姐找人,咋輪也輪不到你。」
邱靜靜緊緊地捏著衣角固持地看著爺爺,「我五歲站在灶台上幫阿媽燒飯,七歲幫阿奶縫被子,十歲就承包了家裡弟妹的鞋襪衣褲,小七、老八都是我一手帶大的,冬天沒皴過臉,夏天沒光過身子打過赤腳。阿爺,我能勝任的。」
族長愣了愣,扭頭看向聞聲出來的老婆子:「這麼能幹?!」家裡兒媳、孫女加一起七八個,誰做什麼,他還真沒關注過。
「靜靜別鬧,你小人兒家的,能做什麼啊。邱秋那裡要人,上頭有你大姐、二姐呢,輪不到你一個15歲的丫頭,好了去玩吧。」老太太笑呵呵地打發三孫女。
邱靜靜眼圈一紅,攤開雙手往族長面前一伸:「阿爺,你看我的手。」
那雙手跟邱靜靜的臉,似分隔的兩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