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國外的那幾年,裴知欲變得尤為封閉,每次上完學回來,就一頭扎進臥室,連吃飯的動作都機械又無情,像個了無情緒的玩偶,只不過長了兩隻可以活動的手和腳。
戚秀每每在餐桌上,嘗試問他些學校里的新奇事時,裴知欲都只會回答不記得或是沒注意,叮囑他在上課要聽話時,他也只會點頭。
儘管戚秀一度感到十分難過,但也知道這怪不得他,男孩子在自己熟悉又自如的天地里生活了近十八年,一朝來到一個連父母都陌生的空間,孤立無援不說,結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去、能不能回去,想想就知道多絕望。
這種情形過了兩個月後才有了好轉,高池不知道從哪弄到了裴知欲的新號碼,開始頻頻給他打電話,不但會說些自己身邊最近發生的好玩的事情,也會說沒他在、哥幾個有多無聊的矯情話,也會……提起許羽書。
那段時間,裴知欲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變得明朗起來,最直觀的表現便是臉上開始出現以往沒有的情緒。
這所有的一切,戚秀雖然沒說,但都看在心裡,以至於他畢業後提出想要回國,她和裴鴻哪怕不願意,也依然妥協的一大原因就是出自於此。
因為身體不好而讓一家搬來異國這件事情,戚秀始終覺得對不起裴知欲,所以對他的態度十分複雜,近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既想念,又不敢叨擾。
但她或許並不知道,這樣過於小心的態度,會給人一種客氣疏離甚至是害怕的錯覺。
裴知欲收起手機,面無表情看著窗外高大的建築,前方家家戶戶燈火通明,身後還能聽見此起彼伏的鬨笑,襯得這塊越是靜寂陰暗。
許羽書拿著相機,剛走進陽台就見到了這樣一幕。
裴知欲穿著黑色羽絨服,獨自一人站在陽台,目光落在遠處的茫茫夜色,挺拔的背影被吹起的窗簾隱綽成陰影圖案,幾乎要和暗沉的天際融為一體。
她下意識舉起相機,調好角度,將背身而立的男人連同紛雜無垠的黑夜,一併收進相框。等一切準備就緒後,她才沖人喊:「裴知欲——回頭。」
清亮的嗓音劃破沉悶的黑夜,這片角落眨眼睛變得靈動而又充滿生機。
裴知欲應聲回頭。
咔擦一聲。
裴知欲猝不及防被閃光燈晃了一下,直直的光源毫不客氣地朝著他眼睛襲來,暈得人目眩。
再次聚焦的那一秒,許羽書鮮活又生動的身影自天而降,就像這破空而來的閃光燈一般,張揚至極。
說來神奇,剛才還堆積在心頭的煩悶,忽然間一掃而光,消失得無蹤無影。
「臉這麼臭,」許羽書沖他示意了下相機,挑眉說,「用我的相機真是便宜你了。」
裴知欲不疾不徐走過來,神色自若:「我看看。」
「喏。」許羽書遞過去,有意緩解他的心情,「一個人杵那幹什麼呢,這麼可憐。」
裴知欲沒回這話,默不作聲接過相機看了眼,目光一頓。
男人本該晦暗的面容被乍現的燈光照亮,分割成寸寸鋒利又耀熠的畫面,漆色的瞳孔也像映著光。
裴知欲出神了幾秒,才遞還給她。
「大家都在客廳玩遊戲呢,就你一個人呆在陽台,一個電話打那麼長時間就算了,打完還不過去,搞什麼啊這是?」許羽書說。
裴知欲說:「剛打完。」
「誰信你。」許羽書說,「打都都完了,那就快點走了。」
見他仍沒反應,許羽書上前一步,想拽他的衣角,結果布料太滑,猝不及防碰到了他垂在外套上的指尖,很冰,涼得人心驚,她忍不住嘶了一聲:「你這是呆了多久啊,不冷嗎?」
裴知欲只是看著她,並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