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剎冷笑。
誰不要誰呢。
那碗藥的功效能持續四個時辰,折騰了這麼久,應該還剩下小半個時辰——該讓他讓他自個兒吹會兒冷風,吃點苦頭,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蘇剎轉身走了,一襲血色紅衣離寒潭越來越遠,遠到冰瀑落下的轟響被漫天的狂風隔絕在外,連帶石頭上躺著的那個人,一併糊在了滿眼的飛雪之中。
第44章
神隱山距離招蜂引蝶宮山高路遠。
蘇剎一路催動妖丹護體,可他那碎過的妖丹和毒瘡遍地的肺腑,本來也不是什麼中用的玩意兒,尤其遇到這種從體內炸開的內傷。
他一路追命似的狂奔,咬著一口氣,好歹撐在發狂失控之前趕回了自己的地盤。
慕臨領著浮花照影那邊的侍衛回來,正在宮門口安排明天換班呢,一回頭,蘇剎攜著滿肩的風霜從半空飛了下來。
他落地時竟然跌了一步,滿身濕漉漉的,一襲長衣像化開的血那樣猩紅,連頭髮也是。
仲夏的夜晚悶熱得不行,搭一件薄衫在身上都嫌厚,他卻好像被人拎著領子放進寒冬臘月結冰的湖水裡面搗鼓了幾個來回,狼狽的不像樣子,長發裡面還夾雜幾片沒有消去的碎冰碴。
「我去,宮主你,你這是哪兒去走了一遭?」慕臨嚇了一跳,趕緊撲上來扶他。
侍衛們本來懶懶散散的等著解散,一看大王胸口凝固的黑血,也顧不得惦記屋裡那張床了,忙跟過來前前後後的圍住了他,咋咋呼呼的問東問西。
「沒事,行了,吵什麼吵,當本王快死了你們要提前弔喪嗎?」蘇剎沒讓他們扶,袖子往背後一收,目光沉沉,那模樣能糊弄人得很。
慕臨看了看他身上的血,又看了看他鎮定自若的表情,一時間也拿不準這情況到底是嚴重還是不嚴重了。
他招呼背後一扒拉人退開些,轉過頭面對蘇剎,正猶豫要不要叫人去準備洗澡水。
那一臉若無其事的人忽然轉過頭,低聲對他說,「先別管別的事,去把冰室打開。」
「哦哦好,」慕臨嗯嗯哼哼的答應了兩聲,轉身要吩咐下去,僵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猛地把腦袋從肩膀上扭了回來,「開什麼?冰室?——宮主你又發病了?!」
「……」
他嚎完一嗓子,周圍一圈人都靜了下來。
蘇剎含笑看著他,輕聲細語的說,「來,再嚷大聲點兒,讓招蜂引蝶裡面每個人都知道,今晚他們的宮主要在冰室裡面發瘋。」
慕臨,「……」
他輕飄飄的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冰室方寸之間不過十來步,比法衡宗那間牢房大不了多少。
石階高處那扇能容兩人通過的門一旦關上,就成了四面不透光的鐵盒子,什麼動靜看不見也聽不見,仿佛孤身一人踏入虛無。
在這間冰冷幽暗的密室里,連時間經過,都要被牆上的霜花凍結。
蘇剎不是頭一次獨自面對這種黑暗,他靠著牆,手指在滲著冷氣的磚縫上描了一下,那地方就翻出來一溜刺蝟似的冰碴。
——他只是想起了上次發病的時候,有個人沒讓旁邊的人把他送進冰室,而是將他攬在懷中,用自身靈力安撫他胸口躁動的毒潮。
若是沒有那次例外也就罷了。
但是享受過了被人抱住的感覺,再讓他自己面對黑暗中無邊無際的冰冷,又怎麼能不介懷?
蘇剎忽然想起,上次晏星河耗費半身修為,完事了疲憊的想跟他討一個吻,還被他推著肩膀擋開了,橫眉怒目的說他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在晏星河面前他就喜歡這麼蠻不講理的耍渾,因為不管他怎麼作妖,晏星河總是會包容他。
額心印在濃稠的黑暗中亮起紅光,蘇剎臉上流出來冷汗,在空無一物的漆黑中,瞳孔有些失焦。
他靠著兩片牆壁的夾角滑坐下來,思緒像抓不住的煙,翻卷著往四面八方散了開,那種頭痛伴隨著昏沉的感覺又來了。
他歪著頭往旁邊看了會兒。
黑得伸爪子都看不見五個指甲的虛空跟前,一片片煙花似的光點虛幻地盪開。
腦袋痛得像是要裂成幾個豁開的瓤,意識快要喪失之際,他慌張地抓住了某個東西,像攥住了唯一一根延緩他失控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