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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輩搬到這兒時這裡已經荒了,野草有人高,草里都是蛇,也會有狼和老虎。

這是抗戰前的老地方,後來成了無人踏足的荒地,開荒時用爬犁摟草,一摟就是一爬犁的蛇,聚在一堆,用火燒,蛇在裡邊翻滾扭動,火光沖天,看得人心驚膽寒。

後來,這裡開墾成農田,毒蛇猛獸慢慢就沒了,只剩下人。

我一腳踩進了雪坑裡,腰往下都陷了進去。

胡亂扒了扒身前的雪,我在雪裡游著往前走,扒住土牆,咬牙爬了上去。

那塊低矮的黃土牆被我扒掉了一塊茬兒,我疲累地坐在土牆上大口喘氣。

我忘了,房框子四周是大坑,只有院子入口處是平地,我沒走正門,爬進來的,肯定掉進坑裡。

面前的樹林密而深,枝茬交錯延伸成了巨網,罩在頭頂,壓得月色晦暗。

儘管地上落了白雪,肉眼卻難以看清林中四五步外的情形。

一牆之隔,一半月色通透如明鏡,一半晦暗陰森,我胯坐在牆上,左腿在外,右腿在房框子之內,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右腿上仿佛起了細細的毛刺,虛得發軟。

我再次抬頭看月亮,月光落了一半在我身上,另半張臉由幾十米的樹影遮擋。

月亮不發熱,可我左邊的臉上是猛然停住走動緩和過來的燙,右邊,如墜極寒冰窟。

我緊緊抓著手上的羅盤,踉踉蹌蹌爬進了矮牆。

我已經迷失方向了。

向里走了約十分鐘後,我忽然發覺了這個事情。

起因是我看到樹影落在我的身後,我心不在焉地想應該已經到了後半夜。

因為前半夜時月亮在東邊,影子該是在西邊,現在我的樹影在東。

這個念頭輕描淡寫閃過腦海,剎那間我的腿僵在原地,呼出的白霧揉皺了沒過腿彎的雪,怪異扭曲的樹影畫外那平整無暇的雪地上,我僵硬地一格一格抬起頭,高功率的手電燈光仿佛被黑夜吞噬,只剩下短短的路徑。

借著那手電光影,我看到了前邊雪地一行突兀出現的極深、極新的腳印。

我想起來一件事。

那就是進來前我曾看過月亮,那時月亮在東邊,很東。

我只走了十幾分鐘,月亮不可能走得那麼快。

只有一種可能,我迷失方向了我是說我感知上的方向。

雪太厚了,我加快步子往前,跌跌撞撞跑到腳印的地方,扶著一棵樹大口喘息。

白霧彌散間,我打著手電仔細看,然後順著那條單一筆直的足跡往前照,那趟足印在五六步外轉了個彎,向左去了。

刺骨的涼意從腳底慢慢攀爬上了我的全身,捆住了我的每一寸骨骼,還有混沌的大腦。

我緩緩抬起腿,手電燈光下,那兩個足印一模一樣。

我……我是走的直線,人工種植的林子是筆直成排的,我沒有轉過彎,從牆那裡開始就是直線。

我豁然轉身,逃命似的向來路疾走。

然而,走出幾十米,我發現,我足跡消失了。

眼底湧起一陣澀意,我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憤怒委屈占據上風,我也沒再試圖向前走。

冰冷的手捧起羅盤,北方凜冽刺骨的寒風裡,手電燈光下,師父留給我的羅盤指針正瘋狂轉動著。

手電燈光驚恐地胡亂在樹林裡劃出無痕的線,我知道這裡有什麼。

可我現在看不見,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猛然閉上眼睛,然後努力看向四周,只有靜謐無際的森林和灰色的雪。

我的手在發顫,牙齒不自控地咯咯響,冰涼的手指緩緩貼在左眼皮上。

一隻右眼瑟縮著向左右看,什麼也沒有。

復又把手貼在右眼上,左眼裡也什麼都沒有。

幾個喘息後,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在,還有月亮,能夠辨別方向。

我仰起頭,看向天上的月亮,勉強壓下自己的恐懼,嘗試跟著月亮退出樹林。

東北角,往東1200步,往北800步,

我現在轉錯路,必須重新丈量。

月亮仍是月亮,在天上高高懸著,我透過頭頂凌亂枝茬編織成的巨網看它,儘量忽略這裡的異常。

走了二十幾分鐘,我靠在樹上大口大口喘氣,手控制不住發抖。

我越走越遠,我找不到邊,看著月亮也找不到。

我不知道是月亮在變還是自己在變,總之我仍在兜圈子。這種感覺特別難受,就像一個人一口氣原地轉了幾十個圈那樣,腦子都成了漿,伴隨著頭暈、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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