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擼起自己的袖子,白皙的胳膊上那枚碩大的蚊子包十分扎眼,她不屑地掃了眼孫明光,當面往自己胳膊上嘬了口,然後把胳膊橫在他面前,展示著那兩塊兒紅印,罵了句:「煞筆。」
罵完,公交到站,她下車了。
他看著孫明光臉色變了幾變,最後惱羞成怒地說:「我跟他就是玩玩,都是男人,這很正常吧。」
這正不正常賀離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心平氣和,他得把那四十幾萬追回來。
所以他裝瞎,挑唇說:「我信你,沒關係的。」
孫明光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片刻後,他終於有點內疚了,跟他說了實話。
實話就是:「離亭,那筆錢追不回來了,那孫子跑了,我也找不著他,我現在手頭緊,能拿出來五千塊錢,你給阿姨買點好的,你那麼有本事,那些錢賺回來不是分分鐘的事兒嗎?我信你。」
賀離亭說:「你不是攢了四、五萬了嗎?」
他攬著賀離亭的肩,哄道:「我得在京城給咱倆買套房子,那錢是首付錢,還是別動了。」
大學四年的感情,出了學校全變質,他甚至都覺得當初大學時那乾淨陽光的男孩兒是自己的一個幻覺。
他沒想真的死,就是事情堆在一起,給他搞崩潰了。
仝溯給他了一百萬,他用這些錢把母親從老家接到了首都治病。
仝溯沒直說需要他做什麼,可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
賀離亭找了個住的地方,是個合租屋。
不貴,一個月只需要一千三,只是偏了些,在六環外,但他做的是銷售,總是到處跑,住在哪裡都一樣。
他大學學的就是醫療器械工程專業,成績好,學校好,找工作只報學校名字就能讓面試難度少一半。
他跑了好幾家公司,大多數人都問他:成績這麼好,專業過硬,為什麼不做研發?
他回答說:我想賺錢。
他說的是真話,他缺錢缺怕了,母親病重,被醫院拖著不做手術時,半夜疼得睡不著覺,躺在床上孤單地看著窗外,她頂著已經白了一半的頭髮,哭得和個孩子似的,跟他說想家。
父親早年就過世了,她一個人把自己拉扯大,落下一身的病,她不是想回家,她是怕花錢。
她怕拖累自己,偷偷跑出去好幾次,有一次沒到門口就暈了,趴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頭磕在地上,血流了半張臉。
大夫說母親的病可以治療,只是需要很多錢,仝溯給他的錢,他全部交給了醫院,請了最好的護工。
然後自己刷了本來就沒多少額度了的信用卡交了房租,連被子都沒買,睡床墊睡了一個月。
他找到的公司是個醫療器械的經銷公司,是小經銷商,但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他們的提成往往較高,錢到手的也快。
他在北京沒人脈,沒根基,靠著霍香正氣水抵禦暑氣,頂著首都七月幾乎能煎雞蛋的艷陽跑了一個月,只跑一家民營醫院,跑下了一張五十萬的單子,他得了將近五萬的提成。
一個新人,只一個月就跑下了這麼大個單子,可以說是銷售的天才了。
老闆十分看好他,拉著他說了一上午的話,他提前從實習期轉了正。
他還了貸款,給自己放了一晚上假,打算吃完飯就去超市給自己買套被子,可剛到家洗了個臉,就接到了仝溯的電話。
仝溯那邊背景音很嘈雜,像是在哪裡玩兒。
男生聲音懶洋洋的,漫不經心地說:「我在三里屯呢,過來找我玩。」
賀離亭擦了把臉上的水珠,靜靜地看著鏡子裡自己有些蒼白的臉,說:「有點遠,你得等我一下。」
仝溯:「嗯,掛了。」
仝溯給他發了條微信,是個地址,還提了句別喝酒。
這是仝溯那天之後第一次聯繫他,他覺得仝溯之所以給他錢,大概是因為一時興起,花錢砸個熱鬧。
仝溯有錢,從他那四合院,從他開那車就能看出來,一百萬對他來說跟玩兒似的。
但那錢給到自己,就是救命的。
他感激仝溯,所以無論他讓自己幹什麼,他都心甘情願。
他換了身衣服,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下,坐公交轉地鐵,到了三里屯。
到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天已經全黑了。
北京這個城市十分神奇,這裡的繁華讓人虛榮的同時,也讓人自卑。
站在三里屯SOHO的街頭,夜色中繁華的街景、閃耀的霓虹燈光、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來往川流不息的、顏值遠超普通人的時尚男女,讓人眼花繚亂。
綠燈亮起,賀離亭理了理自己不到二百塊的衣服,隨著人流穿過了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