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一頓，半晌才道：「我母親也常常這樣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開始我以為是真的，我以為一切真的可以好起來，但是我的父親他不認同，他覺得我太廢物了，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而且他不理解，為什麼我做得這麼差，母親還要不停地誇讚我。」
「我的母親很溫柔，以往我從沒看見她和誰有過爭吵，但是只要父親打罵我，她就變成了另一個人，說話也刻薄起來。」
馬文才的聲音漸漸地小了下去。
「曾經他們吵得最凶的時候我還怪她，怪她為什麼一定要和父親吵，她要是不吵，那她和父親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是不是很可笑，居然不理解她對我的愛。」
「後來我也學著父親與她生氣，她誇我好的時候，我罵她，說她太容易滿足，明明我不夠好。」
「我是個混蛋……」
王熙鳳心裡震動，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沒想到馬文才會有這樣的過去。
但是這樣的事情能夠完全怪他嗎？不能。
因為他也是受了自己父親的影響。
可是能夠完全怪馬英俊嗎？似乎也不能。
「馬太守本意或許也有望子成龍的意思，我看得出來，他還是關心你的。」
馬文才對此不置可否，「可是他這樣的關心卻讓我十分痛苦。」
王熙鳳理解馬文才的感受，「說到底，還是這個時代的錯，是無盡的權力鬥爭讓你的父親對你百般苛刻。」
「相公。」王熙鳳突然很正經地叫了馬文才一聲。
「怎麼了？」馬文才問。
王熙鳳伸手輕輕搭在他的肚子上，去摸他曾經受過傷的地方。
她心裡又想說的，但思緒卻突然飄到了先前，說道：「我們兩個肚子上都有一道傷口，這好像就是獨屬我二人的印記似的。」
「啊？」馬文才愣了片刻，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麼王熙鳳突然就轉移了話題。
王熙鳳笑了笑，說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了，剛才並不是想說這個。」
「相公，我是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什麼？」馬文才問。
王熙鳳又輕輕摩挲著那個傷口，有些忐忑地說道：「我們堅持下去吧。」
「嗯？就是這個？」
「我說的是吳淵說的事情，我們堅持下去，就算他不能成功，我們也堅持下去，我們儘自己的努力去試試，讓更多受到這樣傷害的人能脫離苦海。」
王熙鳳說道：「當然我也只是提個意見，我聽你的。」
馬文才怔愣許久。
黑夜裡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兩人的呼吸就在耳畔，明明他以前想的只要能和王熙鳳這樣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處就夠了。
可是現在，他卻想要更多。
「可是你本不該操心這麼多，你該無憂無慮的。」
王熙鳳輕笑兩聲，「相公，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家人了，我們在一起就是我最開心的事情。」
「至於做什麼，我都願意，而且這事情如果成功，於我也有益，我也會為自己而自豪。」
「可是……這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馬文才雖然知道這個制度終將會被推翻，但是他並不覺得他們兩人有這樣的能力。
「如果失敗，說不定我們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王熙鳳咯咯地笑，似乎比剛才更開心，她笑了幾聲，才道：「什麼萬劫不復之地，不就是死嗎？」
「如果我們失敗了，最壞的結果就是離開這個人世，我們都是死過兩次的人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去死我也不怕。」
馬文才心中一動，他怎麼也沒想到王熙鳳會是這樣的想法。
他很多時候都能理解王熙鳳的不安，知道她在很多時候都會擔心自己會對她不忠。
可是她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卻願意給自己這麼重的承諾。
他還沒說話，只聽王熙鳳又道：「我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就算失敗，但是只要盡力了，我就不會後悔。」
「你呢？」
馬文才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自知這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我不知道，你讓我想想吧。」
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沒想到你的膽子這麼大。」
王熙鳳笑了笑，「是啊，我一向膽子大，但是我們不僅要敢想，還要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