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馬文才咯咯兩聲,又小聲地說道:「我雖然腦子有點暈,但是還是清醒的。」
王熙鳳忍不住想笑, 將他扶到榻上,沒好氣道:「那你到底是暈還是清醒的?」
馬文才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仍舊自說自話, 「你就跟我說說, 我的事情我都跟你說了。」
這話怎麼聽著怎麼有點撒嬌的意味?
王熙鳳垂了眸, 幫馬文才擰了帕子擦臉, 「你說的沒錯, 我的心裡有他, 但是那都是過去了, 我現在對他只有恨。」
恨不能他現在立刻馬上從這世界上消失。
馬文才本是斜倚在床頭, 聽她這麼一說猛地坐了起來。
「你騙人!」
王熙鳳嫌他煩人不想理他,但是見平兒還沒來,又怕他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誤了事,只得在那兒守著。
「你明明就放不下他,你告訴自己千萬次了,告訴自己是那人不知好歹,可是還是忍不住往前湊,丟盡了面子也要往前湊,這到底是為什麼呀?」
馬文才閉了眼,冷峻面龐上帶了點不太和諧的紅。
王熙鳳明白過來,他並不是在說她和賈璉的事情,而是在傾訴他自己的心情。
可是王熙鳳並不想去安慰他,只說自己的感受,「有時候愛而不得可能比得到好受得多。」
「就好像你喜歡一隻鳥,你喜歡它在空中翱翔的自由樣子,那時候你想,要是能擁有它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可是當你把她圈養下來,你又該問它怎麼不會飛了。」
「所以她是自願飛到你的身邊,不然你就算擁有了她也只會比愛而不得時更加痛苦。」
這是馬文才沒能想明白的道理。
可是她呢,她跟馬文才的情況不同。
那人不喜歡自己,不喜歡自己就不要招惹自己啊。
招惹了自己以後又去拈花惹草,還不許自己說了?
王熙鳳前世確實做過許多錯事,她也覺得自己應該懊悔,但是面對賈璉她無愧於心。
「原來是這樣嗎?」
就在王熙鳳以為馬文才睡著了,而自己是在對牛彈琴的時候,馬文才突然開口。
「或許你說得對,我若是擁有了她,日子或許會比現在過得更難,可是怎麼辦呢?」
「我要怎麼才能忘記她呢?」
這問題之於王熙鳳來說無解,她若是知道,也不必混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我知道我肯定是回不去了,現在我連見她一面也是奢望。」
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王熙鳳的肩膀,「你真幸福,至少你還可以見到他,至少你還可以親手毀了他。」
「可是我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王姑娘,你知道自從認識英台後,我最痛苦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嗎?」
「什麼時候?」鳳姐沒管他一直抓著自己的手,腦子裡自然而然地開始浮現那話本子裡、戲台之上的故事,最痛苦的時候……
她還沒有想出來,就聽馬文才道:「就是在我看到英台跳入梁山伯墓的時候。」
「我原以為如果我得不到她那我便毀了她,我的心情就好了。」
「可是那時是我和英台成婚的日子,英台雖不願,但她終究是要和我成婚了。」
「我的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可是當時我有多幸福,當我看到英台跳下那地方時,就有多痛。」
「我甚至在想,如果她能回來,如果他們能回來,那我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就算他們在一起,我或許也能接受。」
「……」
這是馬文才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王熙鳳甚至有點分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喝醉。
不知道他是真的醉了,還是只是借著酒勁說一些自己平時也不願意說的話。
「你醉了。」半晌,王熙鳳仍舊不知道該說什麼。
「嗯,我想我也是醉了,你也該醉一場。」
馬文才大約真是喝多了,聲音都小了下去,「我不想你以後後悔,整天沉浸在仇恨之中,你也該好好地過一下你自己的生活。」
「要知道,在碰上這些事情之前,我們的日子過得有多麼暢快,你忘了嗎?」
「哦,是我忘了,你不是我,你不暢快……」
「你不暢快,你就告訴我,我以後帶你暢快……」
王熙鳳本還對他這醉相十分無語,但是突然聽到他這麼說,心中隱隱有些觸動。
但她又覺得好笑,「暢快?你要帶我如何暢快?」
「你不是說了,女子不如男子,男子可以在外花天酒地恣意妄為,可女子怎麼辦?」
王熙鳳本是隨口一說,暢快什麼的她已經不奢求了,只求日子平淡過下去,那些該受到懲罰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不該受懲罰的人的日子慢慢好起來。
如此一想,似乎也不是能輕易達到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