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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華帝這才放下心,興許她真是來見趙無塵的。

又與沈夫子再議了幾句南下江左的事,平華帝正要喚歲歲回宮,卻說趙無塵聞見歲歲也將南下,執意要跟著去。

這原不合乎禮數,然平華帝回首望了一眼連綿青山,竟爽快道:「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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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啟程。

一行的還有純妃、皇后等人。

江南一帶多雨,將入境,便有雨絲混著泥土味拂面而來。

平華帝下令於行宮裡歇下,眾人風塵僕僕,總算鬆了一口氣。

沈夫子到江左後原是想登門去拜訪某位名士,但那名士聽聞陛下微服私訪來了,硬是親自來了行宮。

他來時懷抱畫卷與舊書,青衫落拓,袖襟上染著雨痕,在簾外遠遠朝平華帝一揖。

平華帝道:「既是雅士,何故在外頭站著,進來說話便是。」

那人清淺笑道:「在下晏之,字子疏,算不得什麼雅士,只是路上沾了寒氣,恐傳給陛下。」

「今日不必拘泥於俗禮,只作清談,」平華帝一拂袖,示意下人再搬一爐炭火來,道:「給子疏賜座。」

晏之不好再拒,掀簾入內,抬眸間瞥見席於側座上的歲歲,眉目不期然跳了一跳,手中書卷散落一地。

簾外雨絲斜斜,雜亂無章的雨點子仿佛是砸在他心上,散開無數層密密麻麻的波紋。

沈知安見狀喚道:「子疏,可是有何不妥?」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晏之搖了搖頭,隨後撿起書卷落座。

文人間清談大多聊些虛無縹緲的事物,歲歲坐在一旁圖聽個樂子。

話題推至過年一事上,但聽晏之道:「是近年關了,到時滿城煙火熏得人心澎湃,究竟是人燃煙火,還是煙火燃人?」

他說這話時,目光悄然落在歲歲身上,眼底悵然若失。

「說來慚愧,晏某至今已過了三十七個年,不懼他物,卻只怕年關的煙火。」

歲歲感受到這灼熱視線,循目望去時,晏之已看向別處。

沈知安飲茶笑曰:「子疏兄莫不是缺了一歲,才會懼天上圓滿的煙火?」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晏之沉下頭,茶麵映著那張失神的臉,他缺的歲,非彼歲。

三兩淡茶飲盡後已是日暮黃昏,晏之抱著舊書與沈知安交換了兩三本。

「換書」是文人之間的雅趣,越舊的書越有味道,每一個微微翻折的頁角都像在訴著一個個秉燭長夜。

晏之離了席,歲歲總覺得在他身上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像隔著窗紙望月,看不真切,只想把這層朦朧的紙撕下來一探究竟。

於是歲歲也悄然離座,跟了上去。

晏之站在檐下等雨停,歲歲上前問道:「晏先生,可要我讓婢子給你拿把傘來?」

晏之愣了愣,看著她清稚的面容,心底徒然生出一股欣慰,卻壓下情緒道:「不勞煩殿下了,內人待會會送傘來。」

歲歲點點頭,望見雨霧之中遠遠走來一位月白羅裙的女子,她撐著油紙傘,縱踏於雨泥中也是儀態端莊。

待行到晏之跟前,女子將傘收起,素手拂了拂額前散落的髮絲。

那一霎女子的面容闖入歲歲眼帘,歲歲怔在原地。

太像了,她實在長得與自己太像了,亦或者說是自己像她。

尤其是那雙靈動的杏眼,即使細紋爬上她的眼角,仍是風韻不減,清麗有加。

女子看見歲歲,眸中閃過驚愕,執傘的手僵了僵,說不出話來。

晏之介紹道:「這是內人張意沉。」言罷,他推了推張意沉胳膊,低聲道:「意沉,快向公主見禮。」

檐上雨絲橫斜,恍惚有一滴落入張意沉眼中,她目中泛起一陣濕涼,竟不知是雨還是別物。

「民婦見過殿下。」

她說著福了福身子,目光卻不住地落在歲歲眉眼間,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進心裡。

歲歲輕聲道:「夫人不必多禮。」

晏之從張意沉手裡拿過傘,向歲歲道了別。

油紙傘舉過頭頂,張意沉不舍地回頭望,晏之將她拽回來,道:「別看了,知她好便足矣。」

日暮昏黃,雨絲洋洋灑灑,帶著微冷的濕意濺在裙擺邊,勾起心頭亂緒。=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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