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局動盪得厲害,拋開別的,宋閩章是當時她能選擇的最合適的男人。
可這個選擇,只是在遇到越朔之前。
有些原則是可以變的,如果有愛。
越朔沉默良久,睜開眼:「對不起。」
蘊珠嗤笑:「是我自討苦吃,和你有什麼相干?」
越朔忽然緊緊抱住她,輕聲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你嫁給我吧。」
蘊珠怔住,捂著嘴笑,眼淚卻簌簌落下,打濕他的衣裳。
「好。」
送走越朔,蘊珠幾乎是神采飛揚地收拾行李。越朔要執行任務,等他結束,就來關家接她。
蘊珠留在宋家的東西並不多,似乎打心底沒把這裡當家,只是落腳的地方。
她打開保險柜,拿出裡面細心保存的東西——越朔送的槍。
這些年,她並沒有遇到需要動用它的緊急時刻,只當是紀念品。而在離開宋家的關頭,她唯一緊要的也就是這樣東西。
「餵?幫我接通關宅……徐叔沒在家嗎?怎麼是你接的?小六。」蘊珠笑著撥通關宅的電話。
另一邊蘊青納罕:「什麼高興的事,竟聽見你在笑?」
蘊珠哼了一聲,「自然是好事,不跟你說這麼多了,下午派車來接我,我回關家。」
蘊青似乎並不驚訝,夾著話筒一邊在報紙上標記什麼,「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就四點去接你,晚上等你吃飯。」
「好!」蘊珠語調雀躍,掛斷電話甚至還哼著小曲兒。
窗外晴空萬里,端的是好天氣。
蘊珠快速收拾好東西,提著箱子腳步輕快下樓。
宋家全都搬空了,宋旭章和姑姑早幾年便在香港,六十多歲的保姆媽媽也被遣送回了鄉下。可當她轉過樓梯口,卻撞見本該在鄉下的保姆躲在牆邊窺視,手裡攥著電話。
蘊珠心頭一緊,這隻電話機與樓上連通,也就是說,她方才的通話內容都被老太太聽見了。
她快速回憶自己有沒有透露不該說的,一面不動聲色道:「劉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同我說。」
劉媽媽突然詭異一笑,緩緩按下電話機,拿出一張船票,「太太不和先生去香港,這張新船票又是哪來的?」
蘊珠心臟猛然一沉,忽然意識到什麼!
「你是宋閩章特意留下的眼線?!」蘊珠呢喃,「難道……宋閩章沒走?!」
劉媽媽笑容弧度越來越大,突然看向門邊,「先生。」
蘊珠回頭,只見本該在香港郵輪上的宋閩章赫然站在門邊!
「釣了這麼久的魚,終於上鉤了。」宋閩章勾唇笑,在蘊珠驚恐的目光之下緩緩靠近,「你那點小心思,真以為能瞞得過我?我只是將、計、就、計。」
「越朔,是中、共、地、下、黨、上海情報處的最高權限人,鴻雁。」宋閩章掐著蘊珠的下巴抬高,輕聲道,「早在五年前我就知道,你救過他。更知道,他只會為你回來。」
蘊珠冷笑:「宋閩章!國難當頭你還要內鬥?!你……」
「你一個女人懂什麼國難?」宋閩章噓了一聲,眸光中的恨意如有實質,他摸著自己耳朵上的傷疤,咬緊牙關道,「況且這不是國恨,是我對共、黨的私仇!」
「關蘊珠,我以為你是和我一樣的聰明人,原來也糊塗。」宋閩章忽然笑,輕聲說,「都要亡國滅種了,只有蠢貨才會等死,而我早就找好了退路。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親手把越朔殺了,我帶你一起去滿洲國。」
蘊珠沉沉看著他,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宋閩章微眯著眼。
蘊珠盯著他,「我笑你恬不知恥。」
「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宋閩章一巴掌將蘊珠狠扇在地,他獰笑,「好,是你自己找死!我已經派人跟蹤了鴻雁,不出意外,我能送你們同時赴黃泉!來人!」
屬下魚貫而入,蘊珠倒在地上,散落的頭髮遮住精緻眉眼。她眸光閃過狠戾,悄悄摸出皮箱裡的金屬物。
電光火石間,眾人來不及反應。
「砰!!」
只聽一聲槍響猛然炸開,宋閩章胸膛破開一個血洞,不可置信地瞪視著蘊珠。
「先生!!」
宋閩章死死盯著蘊珠,鮮血噴涌的關頭,不甘占據了所有心神。
「沒……用!」宋閩章吐出一口血,恨聲呢喃,「打死我沒用……他……要一起…陪葬……」
「那又如何……」蘊珠冷笑,盯著宋閩章死不瞑目的臉,「至少……有你這個畜生墊背!」
「砰!!」又聽見一聲槍響,蘊珠被警衛的手槍擊中,行李箱掉落樓梯滾了兩圈,裡面的衣物散落一地,那隻精美的銀白色手、槍也砸在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鮮血蜿蜒而下,她的眼神漸漸失去神采。
依稀聽見耳邊有人說,「如果我能活著,你嫁給我吧。」
蘊珠張口,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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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了!」
關宅,徐倫步履匆匆,一路小跑進正廳,「四小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