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一份年糕吃乾淨,蘊青仰著頭,望著逐漸入夜的天空笑了笑,眼眸依然明亮。
都過去了,天還會亮的。
戴好洋帽準備回家,手包里掉出紙團,蘊青定睛一看,是方才西崽送過來的稿紙。
這一頁正好是署名處,右側一排筆鋒剛健的字,上書:銳鋒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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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深夜,憐青想必睡下了。
尤懷瑾看見門縫裡透著幽微的光芒,以為妹妹忘了關燈。踏進公寓門,才發覺客廳坐了一個人。
他一愣,開口問道:「媽,你怎麼來了?」
自從到了上海,張氏如前頭所言,數月以來只是走走親戚,不時給女兒安排幾台不痛不癢的相親,很少造訪小公寓,更遑論是在如此深夜時刻等候在客廳。
想到種種可能,尤懷瑾問:「出了什麼事?藥用完了嗎?」
客廳里,張氏端坐在沙發上,搖頭道:「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
尤懷瑾替母親斟茶,卻被制止。
只見張氏面容冷肅,一貫的不假辭色:「我在上海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沒有功夫同你們消耗。只說兩樁,你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
「第一,我已在你母舅家尋到一位合適的女子,今年之內,你要與她完婚。」
「第二,這段時日,我同關家交往甚密,約摸也看得出來,關家大少爺對蕊蕊還有些許情誼。等我同關太太商榷一二,此事或許能轉圜。如若不能,我也會替她尋一處好人家。」張氏道,「總之,她和你留在上海可以,只是這兩樁事一定得辦成。」
尤懷瑾皺眉,深覺有些反常,道:「母親,婚姻大事並非兒戲。您此前給蕊蕊相看的那些男子……大抵不合適。若是強來,她後半生也不見得幸福。」
「那依你所見什麼才叫幸福?」張氏忽然冷喝道,「十幾歲便要離開家門去闖蕩!學你那個拋家舍業的父親!不要妻兒,不要親長,連累滿門,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是嗎?!」
「你要學你的父親,我不管!反正這些年不也一直是這麼做的嗎?你大可死在外頭。我只當沒你這個兒子。可是又偏偏要把你妹妹也帶成這個樣子。她是個女兒家,若是也要學你這般,將來要怎麼過?!」許久以來一直壓抑的怒火在此刻突然爆發。
憐青從睡夢中驚醒,趕忙推門出來:「哥哥,媽,這是怎麼了?」
「睡你的覺去!不用你管!」張氏喝道。
尤懷瑾也看向妹妹,溫聲道:「去睡吧,這裡有我。」
憐青不肯,一徑衝到張氏面前,伏在她膝上道:「媽,我都聽見了,你能不能聽我說兩句話?」
「媽,我知道你一向是個不愛說軟乎話的人,可我更知道……你憐我愛我,所以一心想讓我嫁進好人家。」她慢慢說:「可是……媽,嫁了人就算有依靠嗎?您當初嫁進尤家不也以為自己有了依靠嗎?可後來這許多年,哪一天不是靠您自個兒苦苦熬過來的?若沒有你,我和哥哥怎麼能長到這麼大?」
「我要退婚,不單只為兒女情長。我同他有沒有情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私心裡不想去大宅門裡做一個影子。」憐青仰頭,殷切道:「媽,您撐著二房上下的每一天,何曾真心快樂過?我眼瞧著你是怎樣過來的!我心疼你,你也留在上海好不好?」
「我難道在害你嗎?!」張氏痛心疾首,連聲音都帶著嘶啞,「我半點都不圖面上錦繡,我要你嫁高門,是因他能有好門第,就能護著你,叫你後半輩子安安穩穩地過!」
張氏眼角隱隱有淚光。
憐青的心,驀然酸軟。
母親是個極要強的女人。
在深宅大院裡勾心鬥角幾十年,若是骨頭軟了一分,她們寡母就要被旁人吃干抹淨。所以母親從來不在旁人面前示弱,久而久之,也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弱點,仿佛永遠堅不可摧。
「是,我這幾十年來沒過過幾天舒心的日子,為了護住家裡一畝三分地,我見天兒地當潑婦。」張氏冷笑,「有時候是真恨你父親。他命賤!死得早!」
張氏唾罵:「是他要去鬧革命的!不顧我們的死活!他死了倒痛快,留我在世上受罪!我也命賤!人是我自己選的,這條路再難走,我都認!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她指著尤懷瑾道:「你要學你父親,我不管你!那是你自己選的。我生了一個你這樣的兒子,我也認。只怪我當初沒教好你。」
「可是,我沒了一個兒子,剩下一個女兒也要如此嗎?」張氏恨聲道,「我苦心替你籌謀,把你後半輩子安排得穩穩噹噹。我給你攢了十幾年的嫁妝,你現在卻要跟著你哥哥吃這樣的苦,受這樣的罪?!等我死了,我的眼睛都閉不上!」
「媽!你別說這樣的話!」憐青急忙去捂她的嘴,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重複嗚咽,「你會長命百歲的!你別生氣,別說這樣的話!」
尤懷瑾沉默良久,忽然跪到張氏面前,鄭重磕了三個頭。
「媽,是兒子不孝。」=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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