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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只有在黑暗的包裹下,他才肯吝嗇地剖開內心,重新審視。

喜歡嗎?

是喜歡的。即便沒有趙穗芳的解釋,也是喜歡的。只是有些喜歡像烈酒,飲之灼熱,而有些喜歡,是清風,風過了無痕。

倒也談不上遺憾和惋惜。

那天,她就站在這裡,大膽說出心中所想。像是發光的太陽,生動熱烈。

她說,要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所以那些婚姻啊、喜歡啊都不重要。比起成為某人的太太,做那顆襯托月亮的星星,倒不如熬過漫長黑夜,等待黎明,天光大亮,做高懸的太陽。

他喜歡那樣的太陽。

-

次日一早,徐倫敲響書房門,裡頭沒人應,打開一瞧,只見屋內窗簾緊閉,關靖瀾伏案打盹,被開門聲吵醒,他緩緩抬頭,眼底密布紅血絲。

「少爺?!您這是一夜沒睡?」徐倫嚇一跳,欲言又止,「您不會是暗自神傷……」

關靖瀾冷冷瞥他,手指點了點桌上的文件:「把這些送到商務部去,他們要得著急,我熬了通宵。」

「哦哦原來是為公事。」徐倫訕訕。

僕人進來服侍洗漱,白秘書進來匯報工作。

重新換了套正裝,關靖瀾又恢復了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你把最近遊行的談判結果匯總交給我,還有國內外關於這方面的消息……」他一邊整理袖扣,一邊有條不紊吩咐每項指令。

白秘書:「是。」

徐倫看了又看,終於安下心來,本想揶揄幾句,卻被劈頭蓋臉的工作砸得眼花繚亂。

心裡不由得暗嘆:真是多餘關心他……

書房電話鈴聲突兀響起:「叮——」

徐倫適時接過:「餵?關公館,請問您有什麼事?」

停頓數秒,徐倫驚訝:「什麼?!」

關靖瀾與白秘書同時看向他。

徐倫掛掉電話,神色凝重道:「昨天晚上,棉紗株式會社的佐藤秀中暴斃在家中,今早才發現。」

第32章

「日本大使館現在炸開鍋了,佐藤佳子聲稱她的兄長是被謀殺,極力要求大使館向咱們外交部要說法,但是經過醫生鑑定,佐藤秀中確實是突發疾病而亡。」半小時後,白秘書氣喘吁吁匯報最新消息,「佐藤佳子對結果表示質疑,還將他們家一位趙姓保姆告上法庭,指控她為兇手。那位保姆為表清白,在家中自盡,現在所有報刊都在譴責佐藤家行事惡劣。」

關靖瀾微眯眼,沉吟道:「佐藤身體不算差,真的只是死於疾病?」

「十來個醫生翻來覆去查,只說是有可能中毒,但以目前的醫療手段來說,根本沒有證據能證明。」

「況且……」白秘書思索片刻,搖頭道:「趙姓保姆自殺,死無對證。無論其中有沒有蹊蹺,都改變不了輿論。現在大多數人都相信保姆的清白,她背景簡單,只是一個普通寡婦,而佐藤的死如果是出於中毒,那麼便要有極高明的藥物躲過法醫檢測。她從哪裡弄這種東西?」

關靖瀾垂眸不語,徐倫摘掉老花鏡,揮舞著報紙憤憤道:「快看,要我說,這小日本死得好,小報上寫這趙保姆頗有姿色,原是有家室的,那個佐藤想必使了些腌臢法子,沒多久她丈夫就死了,自己六個月大的孩子也早夭了!說是在他家當保姆,誰知受的什麼罪?」

「佐藤佳子信誓旦旦說是保姆害人,想必是知道自己哥哥對人家做了虧心事,這才做賊心虛!」徐倫言之鑿鑿。

白秘書覷著關靖瀾的臉色,溫聲道:「花邊小報雖有誇大的成分,但這種傳遍街頭巷尾的事,想來有幾分可信。倘若真是如此,佐藤死得不冤。」

「死得恰到好處。」關靖瀾眸光冷淡,意味深長道,「外頭的熱鬧快結束了。」

白秘書意會:「這次聲勢浩大的遊行本就因棉紗株式會社引起,佐藤秀中是導火索。外國人在中國橫行霸道太久,鬧一次也好,至少讓他們有忌憚,省得咱們商會還要看他們眼色行事。」

關靖瀾推開窗,摸出一支煙,白秘書攏著風,替他點上。

「忌憚?」關靖瀾吐出淡藍色的煙圈,撣了撣菸灰,「你覺得他們忌憚誰?」

「自然是忌憚咱們商會了。」白秘書說。

關靖瀾沒有說話,他抬眸遠眺,目光悠長。

關公館地處繁華地帶,是這個城市的中心,也象徵著權力和地位的中心。站在這裡,人們只能瞧見連綿的小樓屋頂,精緻美麗。再遠的風景卻看不到了。他深知,那邊有更廣闊的田地工廠,有數以十萬計的工人和農民。讓列強忌憚害怕的,也從不是站在中心、看似浮華實則脆弱的掌權者,而是遠處匯聚成龐大洪流的普通人。

「少爺,您在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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