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青覺得好笑,竟真的笑出聲:【胡說八道,你不反擊,難道就要活該被她打?老頭看我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不因為這件事,也會有別的由頭。】
憐青垂眸,默然不語。
那邊關承望尚在怒火中燒,見到蘊青的笑,以為是挑釁,愈發惱恨,正要上前卻被人攔住!
「關承望!」大太太冷然抬眸,「你今天這通火是沖我來的吧,既然是這樣,拿孩子當什麼藉口?」
對上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眸,關承望只覺得滿腔憋悶,越發憤恨:「對!我就是厭煩你們程家人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你家還剩幾塊破銅爛瓦?!你還當自己是程家大小姐呢?你現在是關家太太!」
「靖瀾是我兒子,老爺子重視他,我自然高興!可你把他帶成什麼樣子了?!打量著自己是當家人了,連我這個做父親的都不能做他的主了?!再看看關蘊青,念了幾天的洋書就當自己了不得,從小驕傲任性,不服管教!」關承望指著蘊青,手指顫抖,「程晚靜!你看看你的一雙兒女!來人,把關蘊青關到閣樓里,讓她好好悔過反省!」
「我的兒女怎麼了?」
與關承望的咆哮如雷相比,大太太顯得十分冷靜,冷靜得近乎漠然,「他們身體裡留著我們程家的血,是我程晚靜懷胎十月、悉心照顧長大的孩子!」
「我沒有當家主母的胸懷?」大太太輕笑,「我的確有些後悔,我不該有這份心思,要不是被人點醒,還不知要讓我的孩子再受多少委屈。」
「關承望,你想罰蘊青可以,把我這個當太太的一起關進去,更是讓你稱心如意不是嗎?」大太太緩緩走近,直視著他,「反正,我們程家早就沒了,你不是早惦記著這一天,把我程晚靜的臉面踩在腳底下嗎?就今天,來吧。」
那雙眼睛寒涼如水,和很多年前沒什麼不同。
那時她是程家掌上明珠,母親是貝勒府格格,集聰慧高貴美麗於一身的程家大小姐,有幾分高傲再正常不過。而關家四少爺只不過是她眾多追求者里,最微不足道的一個。
時移世異,程家早就消失在歷史的塵埃里,驕傲的月亮落在水中,化為毫不起眼的隕石,灰撲撲的,叫人差點忘記它的清暉。
「我如果要折辱你,何必等到今天?!」幾乎是從牙關里擠出來的話。
關承望狠狠閉上眼,「程晚靜,你就是一塊頑石!」
第18章
蘊青被關了禁閉,不過沒在閣樓里,而是自己的房間。
關承望到底不可能把大太太也關起來,只好暫退一步。
長輩突如其來的怒火總是不講道理,說到底,關禁閉又有什麼用呢?此前十來年的經驗足以叫人清楚,關家六小姐是寧肯斷腿也不認錯的倔種。
書房裡,白秘書道:「林醫生過來看過了,六小姐臉上的傷沒有大礙。」
關承望:「嗯。」
此時已入夜,屋裡光線昏暗,白秘書打開電燈,想了想又說,「六小姐一直沒用飯,房門被反鎖,傭人打不開。老爺,六小姐畢竟不是七小姐,她脾氣硬,這麼餓下去可不行。」
「哼!餓幾頓死不了!」
畢竟是老闆家事,白秘書不好再勸,簡單匯報了幾件公事便要離開。
「等等。」關承望叫住他,臉色幾經變化,冷著臉說,「打發人去叫太太,讓她把飯送進去。」
白秘書抬頭打量,猶豫道:「您不是不許太太見七小姐嗎?」
關承望瞪他:「那怎麼辦?讓她餓死?你以為她做不出這種事?」
越想越氣悶,關承望點了根雪茄狠吸一口。
「這倔丫頭!那年她才十三歲,我不許她出國,她就一個人逃出家門,差點就上了遊輪!什麼狗脾氣!和她媽一樣!」
白秘書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聽不見這些罵罵咧咧,一面偷覷著關承望氣急敗壞的模樣。心道,這脾氣可不見得是像太太。
把事情吩咐好,白秘書回來復命,臨走時,看見關承望瞧著書桌上的全家福發呆。
白秘書靜靜看了好一會兒,說:「老爺,您明明心裡不是這麼想的,怎麼偏要說些刺心的話呢?對太太是這樣,對六小姐也是這樣。」
知道女兒興許另有隱情,可偏偏誰也不要先低頭。
而夫妻之間呢,更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苦苦從泥潭裡掏出來的月亮,自始至終不曾褪下清冷,眼看是永遠要和他做一對疏離的怨偶。
「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毛頭小子插嘴?!」關承望沒好氣,偏過頭叭叭抽菸,哼道,「我怎麼不是這麼想?我就是這麼想的!父親管教女兒,丈夫管教妻子,天經地義!」
白秘書:「……」
不再多言,白秘書自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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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人再次敲響房門,端著熱了三遍,色香味俱無的飯菜。裡面無人回應,只好擱在原地。